《雁南飛》3 六指奇案

《雁南飛》第二章  初夜 4、

     「你，請起身吧——」田陸氏沖梨花點點頭，「坐在這椅子上。」她指了指身旁的一張雕花太師椅。

     「謝謝，夫人。」梨花低著頭，側坐在太師椅里。

      「睡得還好吧？」田陸氏問了一句。梨花覺得她說話特別慢。她也不得不放慢調子，但，這個「睡」字，讓她覺得滿臉通紅。她把頭埋得更低了，呢喃道，「好...」

       田陸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說，「這個家裡，除了我，還有一位活神仙，叫珍珠。這兩天，她正好去庵里了。過不了一、兩天，就回來了。她的出身，你大概也聽說了。你是個新進門的姨娘，還是多謀劃一下自己的喜好。我聽說你的母親擅長女紅，不知道你是否也學了一些呢？」田陸氏微俯過身，問到。

        「哦，是。我喜歡繡花。」梨花抬頭覷了田陸氏一眼，老老實實地說。

         「我叫吳媽給你預備了一些女紅的家什，等下給你送去。另外，每隔一天，田訟師會去你的廂房過夜。你也要做一些準備，吳媽也會在日落時分，點好一對紅燭放進你屋裡，假如你忘記了，看到紅燭，你也應該想起來。你不方便的日子，可以提前告訴我或者是吳媽，我們幫你另做安排。」田陸氏說著，正了正腰桿，手裡依然數著那串佛珠。「田家的規矩是，晚飯一定要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飯、午飯，因為田訟師經常在外面，大家各自在廂房或者到廚房吃都可以，但晚飯，一定要準備一起到正堂里的飯廳去吃。這個你要記住，穿著打扮要得體。再有，清早，新來的妾室，都要潑水掃庭院。這點，也是老規矩了。今天，念你是新婚第一天，就不計較了。但明早起，雞叫三巡，你就得起來清掃庭院了，你要記住。掃帚，每天吳媽都會預備下，擱在長廊的角落。」田陸氏說完，呷了一口茶。「吳媽——」她沖著門口喊了一聲。

      「是，夫人。」吳媽推門走了進來。

      「把它掛到院子里吧。我看過了。」田陸氏說了一句。

      「是、是。」吳媽說完，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過兩天你跟老爺回家省親的事，這裡已經安排妥了。你自己也做一下準備。我叫吳媽給你準備了幾身衣服，尺寸是你母親給的。都在你廂房的柜子里，還少什麼，你可以直接找我。每個月的月初，會給你3塊銀洋做零用。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田訟師命我特意給你另備了一份。」田陸氏說著，從長桌側面的小抽屜里，取出一個精緻的珠寶盒子，「這也算是我們田家給你的見面禮吧。平日，沒有什麼事，盡量少出門，多多靜養、早生貴子，為田家開枝散葉。」田陸氏說完了，把盒子雙手遞給梨花。她有點懵，不知該說什麼，只得低頭跪到了地上。

      「不必了。都是一家人了。以後日子長著呢。起來吧，梨花。」田陸氏深知梨花的家境。對這個面帶稚氣的女孩，她也有十分的同情，她起身攙起了梨花。

     「謝謝，夫人。」梨花支吾道，「我回去了。」

        她帶上正廂房的門，走了出去，剛一轉身，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住了。

       院子里掛了一條潔白的床單，床單上有她初夜留下的斑斑幾點血跡。太陽已經升起了多高，白花花地照在那條隨風微揚的床單上，上面的血從紅色慢慢地變呈黑褐色，像是太陽在纖薄的床單上灼燒的一個個的小孔，也灼穿了梨花心裡僅存的那點最珍貴的東西。

       她手裡攥著沉甸甸的那個「見面禮」，默默地走過隨風飄起的床單，來到廂房門口，她猛地推開了房門，眼前烏黑一片，讓她一時看不清房間的擺設。

      她機械地關上門，背倚在門上，然後，她漠然地走到床邊，把首飾盒裡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床上，一條黃燦燦的金項鏈、一副金耳環和一枚金戒指。她用手細細地撫摸著這些閃亮刺眼的東西，這些所謂的金子，她還是平生第一次見識到。她心裡卻一直在問自己，這些就是她換來的嗎？

      她獃獃地注視著明亮光束里翩飛的灰塵，眼角滲出兩行淚水。

                                            第三章     六指奇案

1、

     田訟師是憑申訴了一樁離奇冤案而威名沂水縣乃至姑蘇城的。

     15年前，沂水鎮上有一戶殷實的馮氏人家娶親，盛邀四方親朋好友，爆竹聲震天，鑼鼓喧囂，煞是熱鬧。

     洞房花燭夜，鬧新房的後生們各自散去。新郎官由於多吃了些酒肉，就鬧起了肚子。還沒來得及給新娘子揭紅蓋頭，只在新房的床邊稍坐了片刻，就慌忙起身去了後院的廁所。

     新娘子左等右等都沒見新郎回來，正想自己揭開蓋頭去探個究竟，此時，門「吱呀」一聲推開了。緊接著一陣腳步聲，新郎先吹滅了兩盞燭台上的三隻紅蠟燭，只留一隻燃著昏暗的燭光，才來給新娘子掀開紅蓋頭。

      掀開紅蓋頭的一瞬間，新娘赫然發現新郎倌的右手居然有六個手指頭。雖說是媒妁之言，可這「六指」有什麼好隱瞞的？更奇怪的是，新郎把新娘的頭飾摘去，又將頸上的項鏈、腕上的金鐲頭全部退下放到八仙桌上，接著吹滅了最後一隻蠟燭，把新娘抱上了床。

     婚前素未謀面，這新婚之夜本該羞澀靦腆的，誰曾想這新郎急急地吹滅了蠟燭，連他長什麼模樣，新娘子都沒看清楚，但，新郎倌在床上卻十分粗魯，三下五除二便褪去了新娘身上的衣衫，一次又一次在新娘身上發泄著獸慾。

     折騰了一兩個時辰，新娘才含淚睡去。

     當她一覺醒來時，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莫說新郎倌的人影，連她被摘下的金銀首飾都不見了蹤影。再加上新房裡，櫥門大敞，箱蓋大開，新娘的頭「嗡」的一聲。新娘越想越蹊蹺，就一個人頹坐在床邊，放聲大哭了起來。

    新郎的父母親聞訊趕來，新娘只嗚咽著說了句「我看到他右手有六指.......」

    「六指？」新郎的母親大叫了起來「那不是我兒呀。」

     新郎一家人慌張四處尋人，在後柴房裡發現了新郎的屍體。新娘被賊人姦汙，剛過門就成了寡婦，就羞憤難當，懸樑自盡了。

      這宗奇案，傳遍了沂水縣鎮附近的鄉村，也驚動了姑蘇城的警局。又因這新郎倌家底硬實，把案件也巴巴地呈報了姑蘇城。於是城裡的警局派了一名文探長下來，要求儘快緝拿兇犯入案。

     但，事與願違，忙中出錯，這又遷出了另一樁冤案。

2、

     且說這沂水鎮里，有一戶平常人家，這家男人姓戚，又生在了七月里，人稱六七。他的妻子鄰人喚作喜兒娘，育有一子叫喜兒。這六七長得魁梧壯碩，平日里除了伺弄家裡的四畝田地，最好女色，喜歡拈花惹草。事有湊巧，這六七恰好也是六指，正是他別名里這「六」字的出處。

     這姑蘇城下來的文探長很快就找到了六七，帶人闖入他家，問他五天前的晚上他身在何處？六七一時神色緊張、支吾說不上來，就當場被帶走，押入了大牢。

     自古就有「菙楚之下，何求不得」之說。 上了幾次大刑，這六七就全認了，並被押入了死囚牢，只等擇日刑場發落。

      這飛來的橫禍，可嚇傻了家裡的喜兒娘，她哭地昏天黑地，到大牢里看望已沒了人模樣的六七，更是悲從中來、痛不欲生。六七告訴喜兒娘，自己是冤枉的，可是這大刑實在難熬，他只得招了。

     喜兒娘一陣痛哭之後，才想起案發那天晚上，丈夫的確是到了很晚才回家。她深知六七的秉性，雖好女色，但，生性怯懦，哪有膽量去做那殺人越貨的勾當？平日，縱然她也憎惡六七招三惹四的惡習，但，夫妻一場，為了兒子她也啞忍了。

    「那，你去哪兒了，那天晚上？」喜兒娘問道。

     「我......我去了張財主家。」六七面帶愧色，支吾道。喜兒娘一下子明白了，張財主家的小妾一個星期前被休了，送回了蘇北老家。村裡人都說是因為紅杏出牆。

     「你呀，什麼時候可以改改你這偷雞摸狗的壞毛病，現在看誰還幫的了你？真是作孽呀！」喜兒娘說著，又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六七一時羞愧難當，那天晚上，幸虧他逃得快，若被張財主和他那幫狗腿子發現了，肯定也是一頓痛打。都怪那個叫小香的女子，誰讓她在集市上沖自己笑，笑得他心癢難耐。六七一想到小香，就晃了神，不禁神思綿綿了起來，一時倒也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痛。「反正自己這輩子也風流快活過了，死就死吧。唉，只可憐了眼下這喜兒娘和自己的兒子喜兒。」想到這兒，六七自己也兩眼淚盈盈了。

     喜兒娘一路神情恍惚地走回家，路過田家豐的家門時，她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腳步。

     人人都說田家豐學識淵博，人品厚道，也許，自己跟他說說，他能幫著出個主意？想到這兒，她叩響了田家的大門。

3、

     當夜田家豐就去了馮家，又探訪了喜兒娘，第二天，喜兒娘就將田家豐寫的一紙訟狀遞給了沂水縣縣政府。

     原本這姑蘇城下來的文探長正要回去復命，恰好被縣政府的當差叫了進去。

     田家豐寫道：賊盜，必應人贓俱獲，才昭彰天理。凡六指者，不辨左右，俱為疑犯，難服眾口。

     這幾句話，卻讓文探長心生疑竇。他旋即再訪馮家和六七家，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確興急抓錯了人。據馮家二老說，新娘子臨終前說了句「右手是六指」。而獄里關著的嫌犯六七，卻左手是六指。為什麼自己之前卻疏忽了呢？第二點，一直讓人頭疼的是，這賊贓始終無影無蹤。而且這六七，只上了一兩次大刑，就全攬下了，問他賊贓在哪兒，今天說東，明天說西，再用大刑，就昏死了過去，醒來就一直喊冤。

     最後，文探長只得放了六七，暫回姑蘇城復命。

     然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兩個月後，在常州府捉得一賊人，招供曾經在沂水縣犯下了殺人越貨的勾當，在他家的小船上還尋獲了那天屈死的新娘子所戴的金銀首飾。

      如此，六七含冤昭雪，這田訟師的名氣也一時傳遍了沂水鎮和姑蘇城。六七和喜兒娘更是感激涕零，幾乎掏出傾家所有，重金答謝救他一命的田訟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