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差不多一年前陸陸續續寫了發在買買提古典文化版的。現在樵兄要開講書法,想到了這個,貼過來一起助興。
一年來看法多少有些變化,但大體還是一樣的。希望同好們交流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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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書家,每人對他們都有不同的看法。我來發表一下一孔之見,算是拋磚引玉,期望引起大家的討論,從中得到一些啟示。以後可以陸續添加更多書家,今天先從一古一今說起。
談論具體書家之前,先概括說一下我自己的審美取向。我兩三年前剛開始學毛筆字,案頭擺的是如下楷行草三本字貼:歐陽詢的《九成宮》,王羲之的《集字聖教》和韓道亨的《草決百韻》。我覺得萬變不離其宗,書法的「宗」大概就是以這三個貼為代表。
我喜歡乾淨利落的字。比如楷書,柳體字非常精到,但是我覺得它筆法有點兒太繁複了,不如歐體更直來直去的貼近自然。再比如,鄭板橋的六分半別有意趣,但正因為它太有個性了,別的書家最好不要模仿,從另一個角度說,它不是書法的主流,而是一個分支,一條死胡同。另一個例子是懷素的狂草,雖然很好,但是太狂了,我更喜歡一些中庸一些的草書。上面說的《草決百韻》其實是入門教材,這一類的代表應該是孫過庭的《書譜》。
下面言歸正傳,開始逐一評論書家。
1。田蘊章
英章、蘊章田氏二兄弟在當代以歐體楷書名世,其中尤以其兄蘊章著稱。蘊章先生在天津北方網搞的「每日一題,每日一字」,我看了全部365集。田先生展示了過硬的基本功,他的大多數的觀點我非常贊同。想從頭開始學書法的人,都應該看看這個節目。正像田先生說的一樣,找老師要找「明師」,不是「名師」。出名不出名不重要,關鍵是要個明白人,才不會走錯了路。
田先生的字,可以說美輪美奐。說它是歐體字,其實是在歐體的基礎上進一步作了改進。事情總是包含辯證法的,田體好像比歐體更完美更現代了,可是卻失去了其拙樸的情趣,對我而言卻反不及原始的歐體那麼有吸引力了。
2。蘇東坡
蘇東坡在宋四家中佔一席。他的《黃州寒食》號稱天下第三行書。一個說成了陳詞濫調的說法是所謂的「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其實,尚法、尚意,真能分得那麼清么?我總覺得,東坡的書法,真的談不上是書法家的書法。他有自己的意趣,是文人的字,但其功力與格調的高古距離頂尖書法家還是有距離的。宋四家中,米芾才是當之無愧的一流書法家。
3。范曾
范曾能書能畫,他的作品在當代價格不菲。我不懂畫,對此不作評論。他的書法,有人愛極;有人狠極,謂之大俗。平靜地來看,好的地方是個性鮮明、結構與章法也不錯。差的地方是不夠爽快,筆畫寫的疙疙瘩瘩。他的字,整篇比單字好看。更像是美術字,而不是書法作品。
(這裡貼一個范曾的字,就是碑的題額。可以看出來,他的字在這裡是多麼的不合時宜。隨便一個隸書都較之合適的多。他的字顯得輕浮無力,壓不住場面。)
4。鄭板橋鄭板橋的字也屬於個性非常鮮明。他的字,通篇看起來很好。我非常喜歡的一個形容是「亂石鋪街」,看似錯亂,卻非常和諧統一。拿出單字來看,由於有深厚的功底,摻雜了篆籀和隸書的筆法,每個字也非常耐看。那他的字和范曾的字來比,高下立現。5。吳丈蜀吳丈蜀先生的字是文人字中的一種代表。他的字與正統書法差別很大,乍一看,覺得很怪。可是仔細看,又自成一派,是一個自洽的系統。傅青主說書法有四寧四勿:寧拙勿巧,寧丑勿媚,寧支離勿輕滑,寧真率勿安排。吳先生的字四個寧都做到了,那麼,他的字就是完美無缺了嗎?當然不是!對四寧四勿,要辯證的來看。是說字是一個矛盾的統一體,不能過於靈巧,要有拙樸的情趣,不能甜膩過度,要有點澀筆才更耐看。這裡的主流是要巧與媚,達到了這個階段后,才能考慮不要巧與媚的過了頭。如果本來就沒有能力做到巧與媚,本身就是拙與丑的,又何談「追求」拙與丑呢?每個小孩子的字都是四寧的,不排除小孩子的字有天真可愛的成分,但總的來說,能說那是好的書法嗎?我對吳先生的字總體持肯定的看法。類似這樣文人的字還有魯迅等。但是,這樣的字不是真正書法家的字。這樣的字有自己的意趣和面目,但是,看一遍就夠了。學習書法的人千萬不可模仿。如果要模仿就是東施效顰。西施的顰是美中有拙,美和拙有完美的統一。東施本來就丑,再來效顰,就變成丑上加丑了。
6。劉墉劉羅鍋是成鐵翁劉(所謂清四家)中的一家。可是,他的字,我怎麼看怎麼疲沓無骨。就算在文人字中亦非上乘。元白先生病之,吾亦病之。不知道何以能稱一家?有誰能給我講一講他的字好在哪裡?
7。啟功當今的書法家中普遍受到大家認可的權威,大概除了元白先生外不做第二人想。我自己也喜歡啟功先生的字,自己的一孔之見認為他是當之無愧的一代大師。人們對啟先生字的指責是變化少,易模仿。在我看,寫字也好比搞科研,開創性的工作總是很難,而模仿學習總是容易的多。啟先生有言道:不薄今人愛古人。雖說不薄今人,其側重還是愛古人。所以我特別想反其意而用,側重一下愛啟先生這位今人,呵呵。另外,先生的詩也很好,好用俚俗之語,不故作高深,而風華自在。接著再多說幾句厚薄古今的話題。毛筆是古人的日常文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普遍水平自然比今人要高。群眾水平高了,高手的水平自然也就水漲船高。那麼,今人就一點兒優勢都沒有了嗎?也不是,今人最大的優勢是普遍有更廣闊的視野。從狹義說,這廣闊的視野來源於印刷術、網路的發展使得每個人都可以博覽百家。以前,家有名帖,學其一二就能名世。我們從這方面說不知比古人要幸福多少倍!從廣義來說,是社會的進步引起來的視野變廣闊。古人從公孫大娘舞劍能悟出書道,怎見得從打羽毛球中就不能得到啟示呢?再比如,現在的社會光怪陸離,比古代要多樣化的多。我不相信這些對書法沒有影響,我也不信這些影響都是負面的!
8。顏真卿、柳公權世以顏柳並稱。他們的風格確實很接近,尤其是楷書。他們的風格都非常遒勁雄強,故稱顏筋柳骨。在開頭的概論中說柳的筆法比較繁複,在這一點上說魯公的筆畫更直來直去些。有的書法評論說顏柳是天下惡札之祖,我想指的是他們的筆法比較繁複。這只是書法家們不同的審美取向,不足為據的。顏柳楷書,是真正的書法正宗,理應在書法史上擁有崇高的地位。楷書顏柳持平,行書則是魯公勝出。魯公與大王的行書,一俊逸,一雄強,是行書史上兩大不可逾越的巔峰!祭侄稿號稱天下第二行書,比之號稱第一的蘭亭絲毫不遜色!
9。歐陽詢、趙孟頫歐陽詢在楷書四大家中時間最早,趙孟頫時間最晚。有人說歐趙是王羲之一派,顏柳是另外一派。歐楷用筆瘦硬險勁,趙楷圓潤平和,從這點上不象一派。歐趙筆畫不象顏柳繁複,從這點上也可以說是一派。歐陽詢是第一個楷書大家。從隸書到楷書的過渡,不是一夜之間發生的,經歷了一個時期。到歐陽詢時成熟了,所以說歐陽詢是楷書之集大成者。雖說楷書成熟了,但歐陽詢的楷書中還有一些隸書的痕迹。按理說楷書就是楷書,不應該有隸書的痕迹。但是正相反,我覺得這些隸書的痕迹反而別有風味,使歐體顯得越發古樸可愛。趙孟頫是四大家中最晚的一位。其他三大家的楷書都是面目森然,法度謹嚴。趙的楷書,以膽巴碑為例,不是純正的端楷,而是摻雜行書的寫法。他的楷書好不好?好。但是確實不是端楷,想學端楷別找他。他受到的最大的批評是軟弱。其實楷書還好,行書顯得相對更軟弱一些,比如閑居賦。
10。王羲之王羲之世稱書聖,在我看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絕對水平高,另一個是在書法史上的地位。兩點都是無法取代的!行書大概有兩個派別,一個以飄逸勝,一個以雄強勝,兩大派別分別以逸少和魯公為代表。他們首先達到了一個極高的高度。這個高度很高,很少有人能夠達到的高度。再一個,他們是首先達到的,即使後來有人能達到,也不是第一個達到的了,這就是所謂的歷史地位。蘭亭號稱第一行書,當然寫的好。它是行楷書,比較端莊。大王更有其它作品以利落取勝。有人說:董其昌+趙孟頫=王羲之,以一抵二,我覺得還是大王勝出。
11。毛澤東、蔣經國(5. 16. 2012)搬了王、歐、顏、柳、趙這幾塊大石頭后,快給累趴下了。沒勁兒了,也沒興趣再多寫了。結束之前,來點兒輕鬆的。隨便扯一扯國共兩黨中的書法好手。國民黨中的第一好手當推于右任,喜歡他的字,但不喜歡他提倡的標準草書。其他好手還有譚延闓等。大家可能不熟悉蔣經國的字,我也只在網上見過一幅。覺得寫得瀟洒自如,遠勝乃父。蔣介石的字寫得拘謹僵化,馬英九的字不錯,但比不上小蔣。由於小蔣的位高權重,字又實在漂亮,所以推舉他為國民黨中書法好手的代表。共產黨中的第一好手非毛澤東莫屬。瀟洒自如,無拘無束。共產黨中的其它書法好手還有康生等。康生草書不錯,沒見過楷和行,不好評價。由於大家對康生的人品沒有好評,所以他的字也被忽略了。另一個可一提的是舒同,寫得是娃娃體。但就象前面提到的,可稱一家文人字,但滿足不了對書法家的高標準要求。從大小蔣和老毛來看,老毛書法勝大蔣,政治上也勝大蔣。小蔣和老毛書法上各有擅長,政治上亦如此:老毛是開拓型的,但是發動文革是敗筆;小蔣是守成型的,但是促進民主政治,福澤綿長。看來字勝則政治亦勝。所以,同學們都來加緊練字啊,呵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