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如是說（五-下）

愛情如是說（五-下）

白雪綠竹

迴音很簡單，一個普普通通向熟人報近況的口信，「秋韻很好。她已成家， 有了孩子。愛人是過去同學，也曾是金先生的學生」。

家。。。孩子。。。愛人是過去同學。。。金先生的學生，那麼是維興了？這麼快秋韻就與維興結了婚，有了孩子？！

我沒準確日期概念，但按季節估計，從我被抓到現在有大約一年多的時間。秋韻已經與維興結了婚，還有了孩子！難道我們分住單身宿舍時，他們倆就有來往，我被抓，秋韻馬上就與維興走到一起了？

我被這消息震昏了，無法相信、悲傷、憤怒吞沒了我。

。。。

在這一波震撼過去之後，我定下心來，一夜煎熬，慢慢想通了。我是特務罪，大概出獄無望。即使最後放出去，也是永遠的監守對象。秋韻跟我，會一輩子受壓受罪。如我們有孩子，也會一樣受壓受罪。 特別是我現在，一個越獄的在逃犯，有家無法回，連消息都不能通，連帶家人擔驚受怕。多少家庭因為類似情況離婚脫離關係。所以秋韻的做法情有可原。

秋韻和維興，幾年同學，早有感情。雖後來秋韻與我陷入熱戀，那不一定代表秋韻和維興的舊情就完全消失。儘管社會不支持，一個人愛戀兩人並非不可能。秋韻和維興都不是壞人，受情所惑出於自然，我不該為此嫉恨他們。維興會是個很好的丈夫，秋韻跟他會受寵愛的。

想通這些，我的悲傷憤怒退潮了。但我對祖國的最後一點留戀也完全消失。我家在南洋，從小受中華傳統教育。家裡代代堅持，不得忘記祖籍祖宗，不許失落中華文化。 我上大學選擇回國上，是因為對祖國抱有極大的希望，願意為國家民族富強出一份力。國內的政治形勢，把我的希望不斷地澆熄。但我熱愛我的專業，還一直抱有幻想，只要能以專業立人，能保住自己的小小家庭天地，我就滿足了。

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不能再留在這個祖國。不久，我告別了老人，開始了長期艱苦危險的跋涉。終於有一天，我攀爬到了中國國境的外面。從此，我沒有再回到過這片我熱愛的國土。

。。。

二十多年後，我與金先生通信聯繫上。他非常吃驚我還活著，告訴我秋韻和維興都以為我已被打死。我想那大概是他們結婚的原因吧。我請金先生不要對他們講我還活著，沒必要去攪亂他們的生活。但我每過幾年會問問金先生秋韻和維興的近況。半年前，金先生告訴我維興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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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韻帶著臉上流了干，幹了又流的淚痕，拿出一個中文書寫板，寫下了兩個字作為標題「心跡」，開始在電腦上寫她的故事。

。。。

大四的一天，我與維興練完排球回宿舍。維興和我不在一個系，但我們都在學校排球隊，一起打了幾年球。維興告訴我他準備申請去參加一個植物考察隊。聽他介紹起來，這個考察隊很有意思。我正在找畢業項目，就說我也去申請。最後我、維興，和維興的一位年輕的留蘇回來的老師 金先生， 被批准入隊。

在考察隊里，我初遇林至。他作為嚮導，一路對大家照顧保護得非常仔細，總是把艱苦危險自己擔當起來，完全不像是南洋富有家庭出來的公子哥。 我不願成為隊里拖累，儘力跟上隊伍。林至很照顧我的自尊心，從不以你是女生怎樣怎樣說話。我為他的細心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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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至為背我過澗而被蛇咬之後，我們輪流在他昏睡的木床邊看護，我發現自己無法把眼睛移開他。在沒人時，我禁不住用手去撫摸他稜角分明的臉。他在昏睡中似乎也在就著我的手，我的心不禁狂跳起來。

。。。

我對林至生出的眷戀，逃不過維興的眼。我知道維興對我有情，球隊幾年他一直對我照顧有加，我非常感激他，但無法確認我這是愛情。我覺得對不起維興， 可不知怎麼辦才好。

。。。

畢業后，我收到了維興的一封信，說他知道我愛的是林至，他祝我們幸福。我捧信良久，為他的好心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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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見到維興， 是林至被抓走幾天後。林至被抓的晚上，我也被關了一夜。第二天，我被我的所裡帶回所，要求我交代林至的活動。我身體虛弱，幾次暈倒。最後所里放我回家。回到醫學院的小家，門已被封。與醫學院交涉找林至，他們告我不能見，也命令我幾天內搬出醫學院。我無力搬東西，聯繫到維興請他幫忙回到所里宿舍。

。。。

幾個月過去了，林至始終沒有消息。我擔心極了。我的極度虛弱已被查出是懷孕。我儘力忍著，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維興後來知道了，常常會來看我，告我一定要堅強保重。

。。。

一天，我收到通知，讓去一個公安局辦公的地方，是關於林至的事。維興堅持要陪我去。到了那裡，公安局的人遞給我一紙公文，讓我簽字。公文上寫著，「美蔣特務林至，在關押期間越獄潛逃，被我軍擊斃。已知悉家屬。」我當場昏倒，被按了手印。

。。。

維興把我送到醫院急救。我被搶救過來，雖然胎兒險些流產，但還是保住了。醫生講我的運動員體質起了很大作用。但我必須完全卧床靜養。我悲傷不止，維興百般撫慰我，講為了林至的孩子，我一定要堅強。

以後的幾個月，維興天天到宿舍給我送飯、送水、伺候，讓我感動莫名。有一天，維興說要和我談談。他說，他並不是想趁人之危，但想提個建議讓我考慮。他建議我們結婚，這樣到我生產時他可以以丈夫的身份辦手續，孩子生下來也父母雙全，不至於被林至的身份影響一輩子。我覺得這樣我太拖累他了，他說他從看見我的第一天起就愛上了我，會好好地待我一輩子。我摟住他，被悲情感激淹沒。

。。。

我生產時是難產，一度母子垂危。醫生要求維興簽字，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維興淚如雨下，反覆求醫生兩個都保。最後我與胎兒都被救回來，維興得知，在產房外嚎啕大哭。

。。。

維興是個難得的好爸爸，對孩子寶貝得不得了，孩子也極戀他。我總覺得愧對維興，想為他再生個孩子。他堅決不同意，講受不了讓我再受那份生命危險。他說孩子同樣是他的，有這個孩子他非常滿足了。

孩子很懂事，又很倔犟。六七歲時，在學校里被人推搡，罵做「狗崽子」，因為維興當時在被審查。孩子還嘴，說「你們才是狗崽子」，結果被人推倒頭碰在水泥路沿上，血流如注。孩子咬住牙沒哭，直到被趕來的維興抱起才哭出聲來。以後的許多天，孩子的頭腫了半邊，無法側睡。維興每夜靠在孩子床邊，托住孩子的頭以免睡著了的孩子碰到傷處。

這事件之後，維興和我商量送孩子去他老家山村上小學，以免再受欺負。我有點擔心孩子的學習，他說他會安排。

孩子在老家如魚得水，有一堆堂兄弟姐妹玩，又可與村裡的孩子滿山遍野跑。維興是他家他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他母親秉著敬惜字紙的傳統，留著維興小時候所有課本。孩子從裡面翻出了維興小時用拉車賣菜換錢買的寶貝小人書，孫悟空，楊家將，看得不亦樂乎，還講故事給其他孩子聽，儼然成了個孩子頭。村裡的教師是回鄉右派，受維興之託對孩子嚴格要求。孩子的這段經歷對孩子後來的人生助益很大。

。。。

秋韻寫完最後一段，將文件貼上百合網站， 天已蒙蒙亮了。秋韻轉到她的電郵信箱，開始打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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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尷尬下，暗香低頭撿起長長的假髮，然後抬起頭來，看見夏清正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暗香紅著臉笑了起來，對夏清說，「真夠尷尬的，一下就穿幫了。」

夏清微笑著說，「長的嫵媚，短的俏麗」。

「什麼？」暗香沒聽清。

「我是說，什麼髮式都適合你的臉型。」

「你倒是很會說話啊。」 暗香笑起來。

「是實話。」 夏清也笑起來。

正在這時，手機聲響起來。兩人都反射性地找自己的手機。然後暗香說，「真對不起，大概是我的。我家人在國內，年紀大了。我隨時開著手機，還設了特殊鈴聲，以免錯失信息。請原諒。」

暗香打開手機，是媽媽來的一封電郵：

「丹丹，媽媽有個過去的老熟人，住在你們鄰國，S國J省。他也知道你。媽媽想請你抽空去拜訪拜訪他，行嗎？」

愛情如是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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