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關彩雲的風流和孕事

作者:T26118  於 2014-3-21 17:5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20評論

廢墟和簡易棚都頂著一層夕陽隨意潑灑的顏色,說紅不紅說黃不黃的。

關彩雲手裡舉著個鐵皮喇叭,串著街道,一邊走一邊喊,「居民同志們注意了,上級布置打擊哄搶國家財產、打擊發國難財的階級敵人。請居民同志們積極揭發,提供情況,決不能讓階級敵人逍遙法外。」

喊這一套關彩雲熟門熟路。張大媽活著的時候她就跟在張大媽的屁股後頭,張大媽叫她怎麼喊她就怎麼喊,一眨眼喊了七八年,早不外行了。

關彩雲不算白丁,正式官職為居委會秘書。別小看這差事,芝麻官更忙。小到發副食品票換糧本,大到批林批孔批周公、評水滸批宋江反擊右傾翻案風,「上頭千條線基層一根針,凡事都靠咱們落實」,張大媽活著的時候經常這樣說,這叫關彩雲非常有當幹部的責任感。

街道上人不少,來來往往,出出入入。有剛下班的,有忙著做飯的。都是簡易棚,根本沒法在屋裡做飯,所以人們都在門外,其實也就是大街上搭了冷灶,冷灶上架鍋,用四處撿來的劈柴樹枝子燒火,那架勢,彷彿剛剛打過一場大仗,士兵們三三兩兩地埋鍋造飯。

關彩雲賣力地喊著。人們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沒人跟她打招呼,沒人在意她喊什麼。這讓她心裡很不舒服。地震把張大媽砸死了,那種從張大媽那裡沾光而來的榮耀感再也沒有了。

剛當居委會秘書那會兒,她總是跟在張大媽後面,秘書作久了,她就和張大媽並肩而行。那時候人們見到她們,總會老遠站住等著,臉上堆著笑,熱情而謙恭。開始的時候她還能清醒地意識到大家是沖著張大媽,到後來她的清醒就模糊了,飄飄然,以為大家是沖著她們倆。

一股熱風在她的腳下打著旋兒,從她寬大的褲腳子往上直鑽。算算還有三條街沒走下來沒通知到,她皺皺眉,都有點犯怵了。

逢到這個時候,她還是真想張大媽。

張大媽是老革命,當年跟李運昌一起鬧過冀東黨。要不是抗戰勝利以後跑步進東北和老蔣搶地盤,在那兒冰天雪地的落下了病,人家那官不定做多大呢。街道里的人都這麼說。真正的幹部講級別,街道里有的說張大媽是行政七級,有的說是行政九級,夏天圍在樹底下一邊「打娘子」一邊爭,到了誰也說不準。於是便有求慎解的當面向張大媽求證,張大媽呵呵一笑,「我呀,行政垃圾。」然後人們就紛紛讚揚,「到底是老革命,謙虛。」

不管張大媽多少級,有一個事實是不爭的,福星里一帶最好的高門大院,是國家派給張大媽一家住的。

張大媽的家關彩雲沒少去。沒地震的時候她羨慕,「大柁大檁的,看哪兒哪兒都氣派,」地震以後她又編排,「大柁大檁的,塌了還能活人?」

她男人李瘸子倔倔地嗆她一句,「你那是個嘴還是個屁股?咋啥都讓你說了?」

終於喊完了。關彩雲回到家,口乾舌燥。她拽過水瓢就從水桶里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原來的大水缸地震時砸碎了,現在盛水全靠兩隻大黑鐵皮水桶。水桶就靠在門后的旮旯里。喝完水往回放水瓢時她才發現水面上漂著兩隻死蒼蠅,她用瓢把它們漂出來,動作準確而熟練,然後她拿起手邊掉碴兒的破蓋簾兒把桶蓋上。「一群吃糧不管酸的王八蛋,弄個水桶都沒人知道蓋一下。」她瞟一眼坐在小板凳上靠著炕沿抽煙的李瘸子,「你也是,一天到晚就知道耷拉著眼皮抽煙,啥事不聞不問,里裡外外全靠我一個。」

李瘸子並不搭茬,他眯著的眼追著從自己鼻子里湧出的一股青煙往上看,看那煙一點點騰起,由濃轉淡。

關彩雲出出進進的收拾著做飯。大鍋里舀上水,點著火。這一地震就一樣好,燒劈柴根本不用發愁,哪兒哪兒都是廢椽子爛檁木頭棒子,往冷灶里一支,大火就燒得硬硬的。火硬,一鍋水一顆煙的功夫就開得嘩嘩的。下上高粱米,小紅子兒的米粒兒,雜交的,不好吃,但是既便宜又出息。關東青的米倒是好吃,泛著白的大粒,一熟了就咧開嘴飄著香,可是關東青貴,又不出息,吃不起。家裡一群大小子,吃起飯來如狼似虎,靠糧店供應的一點糧食,根本吃不飽,好在李瘸子老家時不時接濟點,這才勉勉強強。

抽完煙,李瘸子把煙頭扔地上用腳碾碾,咳了兩口黑痰突突地吐地上,他抬起腦袋問正切鹹菜的老婆,「你在外頭吵吵嚷嚷大半天,到底要整啥樣的人啊?」

「啥樣的?趁亂打砸搶發國難財的。」關彩雲順口回答,蘿蔔腌的鹹菜疙瘩在她的手下變成一堆筷子般粗的四棱見線的整整齊齊的鹹菜條子。

李瘸子把自己的後腦勺兒在炕沿上左右蹭蹭,慢吞吞地問,「那你說,我算不算?」

「你?你算啥?你算個雞巴!」關彩雲說完就咯咯笑。

等她笑夠了,李瘸子才又說,「那我,地震當天從食品廠拉來一排子車餅乾和汽水,對了,還有兩大桶花生油,那不算?」

經他這一說,關彩雲登時止住笑,人也愣住了。她放下手裡的菜刀,兩眼發直地看著李瘸子。停了半晌,她才象自言自語似的說,「可也是啊,你算啥呢?」

關彩雲裝著心事剛坐到小飯桌邊上,兩個從外面瘋回來的兒子就大喘小喘地說新聞,「大國他爸剛才叫幾個民兵給逮去了。我操,那民兵個個背著半自動,五六個,手銬子錚亮,掐巴著大國他爸就給拷上了。」

「為啥?」關彩雲顧不上撿一支掉在地上的筷子,卻伸手拽住小兒子的胳膊,問。

「從解放路商店搶東西。從他們家搜出來一百多個搪瓷臉盆,還有搪瓷尿罐兒,都壓在他們家的床板子下面。」小兒子說得眉飛色舞。

關彩雲和李瘸子兩個人互相看著,眼神都是直的。

關彩雲只喝了兩口稀粥,就說什麼也喝不下去了。她索性扔下粥碗,站起身就往外走。李瘸子追著她的背影問「你幹啥去?」,她沒理睬。

關彩雲決定去找陳書記。

陳書記在街道辦事處一言九鼎,唾沫星子成釘。

不過張大媽活著的時候最看不上陳書記。張大媽說他正事不幹,腦袋裡就轉那一根筋。關彩雲也承認,陳書記是色點兒。見了女的摸奶子捏大腿,動手動腳。不過這事也難說。周瑜黃蓋,有願打的也有願挨的。那一次陳書記在她的屁股蛋子上冷不防偷了一把,她就挺受用,心想自己也是三十大幾的人了,還能招陳書記下小手,不是一份榮幸?她一直覺得陳書記對自己有點那個。沒人的時候陳書記總是叫她「彩雲兒」。本來是關彩雲,而經陳書記一叫就成了「彩雲兒」,末尾的兒化音甜甜膩膩。

就在前幾天關彩雲去辦事處領下發給居委會的學習材料,院子里正好碰見陳書記。陳書記熱情地把她拉進自己的辦公室,沏茶倒水的,誇她身條好,皮膚白嫩,百里挑一的美人。關彩雲那一刻差點沒從板凳上飄起來。送她出門的時候,陳書記從後面攬著她的肩諄諄囑咐,「把居委會的工作要擔起來。張大媽沒了,領導上考慮給你加點擔子,你可要有精神準備。」她分明感到了陳書記有意無意地用大腿蹭她的屁股,但是她沒躲閃。她覺得有點眩暈,只是不知道那是來自精神還是來自肉體。

從陳書記的簡易棚里傳出來男女的調笑聲。地震把陳書記五大三粗的老婆砸死了,兩個受傷的兒子被送去西安,家裡只剩下陳書記一個人,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關彩雲站在門外猶豫著。她思忖著打擾人家的好事多有不該。轉身走吧,又想到自家事也是忒大了點,再顧前顧后的,當家的就該讓人家弄進去了。不得已,橫下心,她敲了門。

陳書記開門出來,見是她,熱情不減,笑吟吟地叫著「彩雲兒」,只是此刻金屋已經藏了一嬌,所以沒往裡讓她。這點事關彩雲懂。站在門外,她便把來由和擔心一股腦倒了出來。陳書記聽著,漸漸斂起了笑容,等到聽她說完,已經是一臉嚴肅了。

「這事,一時不好定性,也不好現在就答覆你。凡地震中趁機打砸搶發國難財的,只要揭發出來,一律法辦,這個精神你也知道。」

聽陳書記這麼說,關彩雲那顆本來懸著的心都開始打顫了,「這可咋好?這可咋好?」她帶著哭腔,乞求地看著陳書記說。

「要不這樣,你先回去,等我明天再研究研究相關的文件。明天中午你再來一趟,聽我個回話。」陳書記把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捏兩下,那應該是一種安慰。

天都見黑了。李瘸子喝了小半斤散白酒,剛剛迷瞪了一小覺兒。小簡易棚里充滿了劣質白酒和大蔥的臭味。在外忙了一大天,關彩雲回到家,一聲不吭,洗了臉腳就睡覺。剛側身躺下,李瘸子順勢就把大手伸到她的大腿間,隔著褲衩亂抓。她不耐煩地用自己的手去推,推不開。她索性翻身,把背扔給男人,而李瘸子不依不饒地從後面伸手來掏,他的身子也從後面貼了上來,酒臭和蔥臭也隨著湧上來,熱烘烘地叫人出不開氣。關彩雲忍無可忍,忽地轉過身,用腳使勁踹著,嘴裡咬牙切齒地罵,「你還有這份心思?趕明兒就關你大獄了。」本來撕扯著試圖往她身上爬的李瘸子,聽到這話,突然僵住不動了,半晌,吐出兩個字,「真的?」

李瘸子到底是個缺心少肺的粗人,雖然再無興緻辦那事,可轉眼就鼾聲如雷。也難怪,一個蹬三輪拉板車的苦力,凡事不用思來想去的。

關彩雲在男人的鼾聲里輾轉反側。她擔心身邊這個人萬一有個好歹,這一家子人可就慘了。再怎麼說,李瘸子一個月四十多塊錢的工資,頂著這個家一多半的天。自己雖說在街道當個秘書,一個月下來左不過二十塊多點,憑這點錢說啥也頂不起鍋蓋。

迷迷糊糊睡了,關彩雲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被一根千丈長的杆子挑到半空,在呼呼作響的大風裡身子單薄得如同一片枯葉,頭頂上壓著黑慘慘的雲。只瞬間,她就被風抽得赤身裸體。她看見自己的碎花小褂和藍褲子飄著飄著就化作碎片,不見了蹤影。

天沒亮關彩雲就起來了,她覺得腦袋暈暈的。一大宿沒睡踏實。

轉過來一個上午事兒還挺多,鬧心的事就被擱在腦後了。街道辦事處布置下來,要統計人口數,換新糧本。人死了的,就不再賣給糧食。關彩雲戴著頂草帽,在管片兒東西南北地串。她不想讓太陽照著自己的臉,自己的臉還有點瞧頭。每次照鏡子她都細細地端詳。還沒有明顯的皺紋,粉白粉白的皮膚,既便徐娘半老吧,畢竟還留了點風韻,按說不會讓男人們倒胃口。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陳書記。

想到陳書記,就想到自己的政治前途,陳書記都給自己透話了,自己可得緊抓撓。居委會主任可不是那麼容易當上的。她怕在這關鍵的時刻李瘸子真的出點什麼事,那可就全毀了。

約摸孩子們放學的時間,關彩雲趕回家給他們準備好了飯。孩子們坐桌子前,粥喝得呼嚕呼嚕,鹹菜嚼得喀吃喀吃。一年四季見不到油水,孩子們全靠粗米大飯當家。

等孩子們吃完,她收拾了桌子刷了碗,看看馬蹄表,快一點了,她站在地當中好大一會兒,然後抻抻衣襟,「老大走的時候記著鎖好門,我出去有點事。」

老二見她要出門,沖她抬起腳上的鞋,「媽,我這鞋底磨漏了。」她看見老二的鞋底上赫然一個大洞,「先湊合著。」她扔下一句,就出了門。

原本就不寬的街道被廢墟擠得象雞腸子。太陽暴晒下,熱氣和土腥氣混合在一起,往上蒸騰。

站到陳書記門前的時候,關彩雲又遲疑了。她伸出去想敲門的手停在那裡,幾欲收回。她聽到陳書記屋裡的收音機響著,柯香同志正清門亮嗓地唱「紅燈照亮我心頭,工友們翻身作主槍在手」。

就在她猶豫的當口,門卻從裡面開了。陳書記滿臉堆笑地迎出來,「彩雲兒,到門口了還不進來?我從窗戶縫裡早看見你來了。」陳書記說著伸手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拉進了屋。

進了屋,她想坐到靠牆放著的一個木凳上,又被陳書記拉著讓到了床頭坐下。「坐床上,坐床上,凳子板硬,不如床軟和。」

她坐下以後,陳書記又把擺在床頭邊一張桌子上的蓋杯和一盤炒花生米往她的面前拉拉,「看見沒有?彩雲兒,這茶和花生米都專門為你準備好了,就等著你來呢。」

關彩雲在這一刻覺得緊張局促還有一點羞怯。嗓子眼兒幹得似乎在冒火。

「陳書記忒客氣。」聲音好不容易才被擠出來。

「這有啥客氣的?彩雲兒來了,應該的,應該的。」看出了她的緊張,陳書記一手端起茶杯遞到她的面前,另一隻手則在她的肩上一下一下輕撫,「別緊張,又不是外人,來來,先喝口茶。」

幾口茶喝下去,關彩雲自覺出氣稍微勻稱了些,人也好象放鬆了一點。她不易被人察覺地挪挪自己的屁股,想抬頭,卻見陳書記腆起的肚子,象一堵牆似的擋在眼前。她只好把頭仰起來。陳書記一直笑意盈盈地低頭看著她,所以當她抬頭時,正好和陳書記臉對臉眼對眼。陳書記一張圓盤大臉,幾顆淺麻子,蒜頭般大的鼻子,一口白牙。

她登時感到臉又熱了,急忙把頭又低下,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陳書記呵呵笑了,「彩雲兒,你真是長了一副著人疼的模樣兒」,說著,抓起一把花生米,捉住她的手,給她放在手心上。「瞧這手細膩的」,陳書記順勢在她的手上摩挲。她不由自主地合攏了手指,一把花生米被攥在手心裡。她本來想把手抽回來,但是已經被陳書記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了。

「陳書記,別,別這樣。」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彩雲兒,我早就喜歡上你了,你就成全我吧!」

陳書記用另外一隻胳膊攔腰抱住她,並且把她向床里推,高大的身子也壓上來。

關彩雲想掙扎,的的確確想掙扎,但是她無力。她感覺到了陳書記呼在她耳邊的一股股熱氣,也感到了陳書記在她身上從上到下遊走的大手。那手乾爽溫熱,令她渾身上下酸軟酥麻,意識變得模糊起來。「不要,不要,······」,在她囈語般說著不要的時候,陳書記早已經插上了門,脫光了自己也扒光了她。

她在陳書記嫻熟的舞弄中登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在那高峰之處,她陶醉地伸出四肢,像個蜘蛛一樣盤住陳書記的腰背,她似乎也聽到了自己忘乎所以的呻吟。快感。快感像是起伏的浪,載著她在上面顛簸。雖然她雙目微閉,但是她彷彿看到了五彩雲霓。

完事了,兩個人都累得喘息。過了好大一會兒,歇過勁來的陳書記把她的光身子摟在懷裡,撫著她的細皮嫩肉說著由衷讚美的話。她閉著眼享受,享受撫摸也享受讚美。這一切,李瘸子都不曾給過她。

直到這時,她才突然想到了李瘸子,想到了今天到底為什麼而來。

「陳書記,我們家老李的事······?」

陳書記正貪婪地在她的胸脯上吻著。「別擔心,有我呢。」

陳書記的承諾使她徹底放鬆了自己。她象貓一樣蜷縮在陳書記的懷裡,向溫柔鄉的深處沉去。

快兩點的時候,她才從陳書記的簡易棚里賊一樣鑽出來。街上只有幾個追逐嬉戲的孩子,沒有人注意到她。臨出門的時候陳書記抱著她的腰捨不得放開。「彩雲兒,明天中午還來,啊?」她把頭伏在陳書記的胸上,說,「我聽你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關彩雲腳步輕快。本來挺熱的天好象突然就清爽了。雖然剛剛和陳書記行完苟且之事,但是她心裡不僅沒有應該有的羞愧和內疚,相反,卻有著不該有的興奮和滿足。她覺得自己竟然能這麼招人家陳書記待見,咋說也是份榮幸。更何況這樣一來,陳書記會對李瘸子的事多上一份心。

但是,關彩雲說啥也沒想到,就在這天傍晚,李瘸子象大國他爸一樣,被一群背著半自動的民兵銬走了。

民兵把李瘸子從小板凳上拎起來的時候,他嘴裡還嚼著半截子大蔥白兒。兩個民兵把他的胳膊擰到背後,非常麻利地給他銬上了手銬。李瘸子顯然意識到了人家所來何故,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一副任人宰任人割的模樣。

見到這情形,正舀水要刷鍋的關彩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瓢水灑濺得滿地都是。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男人被押出去,竟然沒哭沒鬧。那一刻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覺得天旋地轉。

等到她跌跌撞撞撞進陳書記的家時,陳書記正怡然自得地眯著眼靠在床上哼唱樣板戲。見到是她,陳書記好象沒什麼驚訝,只是興奮地從床上骨碌下來,把她徑直往自己的懷裡摟,「彩雲兒,這麼快就想我了?」

關彩雲跑得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她吃力地推開陳書記,「我家老李······被······被抓去了。」

陳書記略略一沉,搓搓自己的一雙大手,爾後又湊上前,一手拉起她的手,一手撫著她的臉,像個兄長,慢聲細語,「這事兒啊,我知道。不是抓,是找去調查。群眾有揭發,組織上就得調查。沒事,沒事,用不了幾天就調查清楚了。」

關彩雲仰視著面前的陳書記,淚水含在眼裡,「查清楚以後會咋辦?陳書記,你幫幫我,幫幫我們這個家。」

「我想想辦法,想想辦法。明天中午你還是再來一趟,聽聽我的消息。」陳書記把她自然而然地摟在懷裡,一隻手在她的腰背和屁股上揉摸著。

回到家打發孩子們去他們的棚子里睡覺,關彩雲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發獃。昏黃的燈光里兩隻蒼蠅追逐著上下翻飛,它們不時嗡嗡叫著掠過關彩雲的耳邊。除了這蒼蠅的聲音,屋子裡是安靜的。

結婚十幾年了,關彩雲還從未過過沒有李瘸子的日子。李瘸子粗重的呼吸和他吭吭咔咔的咳嗽以及他嘴裡劣質酒的酒味,辛辣旱煙的煙味,一旦從這個屋子、從關彩雲的身邊消失,她的日子頓時就空去了一半。李瘸子就是個粗笨木訥的人,終日除了上班拉排子車蹬三輪全城四處送媒,就是下班喝口酒睡覺,年復一年,關彩雲早已習慣了這種樣式的生活。尋常百姓,家家如此。睜開眼就為填飽肚子掙扎,填飽了肚子睡覺,睡醒了再為填飽肚子掙扎。

但是這一天不同了。關彩雲的生活突然掀起了她承受不起的波瀾。李瘸子被抓走了,雖然陳書記答應想辦法,但是真要是上級要求嚴辦,恐怕陳書記也擋不住。關彩雲再一次被恐慌包圍起來,眼下李瘸子的命運是個未知數,自己家的命運也同時是個未知數。後半夜的時候關彩雲歪到炕上躺了一會兒,她一點睡意都沒有,翻過來掉過去,睜著眼一直熬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關彩雲如約敲開了陳書記的門。路上她就想好了,只要陳書記想辦法救人,咋來咋往的都依著他。

陳書記興緻很好,更顯從容地在她身上重複著頭一天的故事。行事前陳書記細聲細語地安慰她,「別怕。沒大事。調查個三五天就出來了。我看了你家男人的口供,說是從食品廠搶了點吃的喝的,這跟群眾揭發的倒也相符。算不得大問題。我跟他們具體辦案的打了招呼,讓他們儘快放人。」

第三天上午,關彩雲去了民兵聯防隊看了李瘸子。李瘸子蔫頭蔫腦目光獃滯。見了關彩雲,嘴角歪了一下,卻終究沒說出什麼。

「他們打你沒?」關彩雲問。

李瘸子點點頭。

「吃得飽嗎?」

李瘸子搖搖頭。

「晚上冷不?」

李瘸子點點頭。

「他們天天審你?」

李瘸子點點頭。

爾後兩個人就面對面干坐了一會兒。

臨走時關彩雲把李瘸子冬天穿的藍色破大衣給他留下,「晚上壓著點,省得冷。」

關彩雲在煎熬中度過了陳書記說的三五天。她白天照樣在居委會忙活,晚上照樣睡不著。陳書記那兒,照樣每天中午都要去。陳書記說,「情況是一天一個樣,我幫你盯著,你也得跑得勤點兒。」

去自然是不會白去的。陳書記是個精力旺盛的領導。

一個禮拜過去之後,陳書記雙手捧著關彩雲的臉,很無奈地說,「彩雲兒,是這樣,你家男人從食品廠搶點蛋糕餅乾汽水什麼的,這些算不的什麼,非常時期,為了活命,總要吃東西。要是光憑這些,絕對不能定他什麼罪,」陳書記沉一下,然後又說,「問題是你家男人還搶了兩大桶花生油,這性質就變了。危難時刻,花生油吃不的喝不的,搶它幹啥?花生油是國家財產,是生產資料,是不能動的。」

「那,那會對他咋樣?」關彩雲急的,眼淚說流就流出來了。

「急不的,急不的。這樣的事很難辦。容我再想想辦法。」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李瘸子還是在聯防隊關著。陳書記一直說就該有結論了,但是結論始終也下不來。

倒是關於關彩雲和陳書記的艷事,一點一點傳起來。有人說是躲在陳書記的簡易棚外面聽了聲。說也是,簡易棚根本不隔音,耗子舔嘴唇的聲音都聽得見。

一天吃晚飯時,小兒子突然從粥碗上抬起頭告訴關彩雲,「媽,他們說你是破鞋。」

乍一聽,關彩雲愣住了。待她回過味來,揮起手中的筷子狠命砸在小兒子的頭上。小兒子「哇」的一聲,咧開大嘴哭了,嘴裡的高粱米粥湯子順嘴流下來。

有討好的人把此等風言風語巧妙地滲透給了陳書記本人。那段時間說是正要調陳書記去當區委宣傳部長。陳書記開始注意嚴於律己。

那天中午關彩雲又去了陳書記的家。陳書記竟然沒猴急地扯著她上床,而是異常正式地請她在床上坐了,給她沏上茶,自己又拉把椅子坐在她的對面。

「彩雲啊,我聽有些群眾反映,那兩桶花生油不是你們一家獨吞了,是大夥分著吃了,是嗎?」

關彩雲連連點頭。

「哎呀,這麼重要的情況你怎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這樣一來問題的性質就變了嘛!」陳書記從椅子上站起來,把自家的胳膊一揮,「我看這個事兒應該這樣解決,你找找街坊鄰居,讓吃過那兩桶油的都出個證明,寫個材料簽個字畫個押,一起保保他。」

「這樣行嗎?」

關彩雲半信半疑的。

「行,非常行。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嘛。更何況還有我呢!」

那天中午,陳書記破例沒動關彩雲。而在這之前,既便關彩雲身上不方便他都沒放過空。雖然他忌諱刺刀見紅,但是經驗老道的他,會用各種花樣來替代。

按照陳書記教給的辦法,關彩雲把證明交上去,沒兩天,李瘸子果然出來了。

就在那幾天,陳書記接到調令,調到區委宣傳部任部長。家也搬走了,說是在離區委機關不遠的地方又蓋了簡易棚。

等到這一切都平息以後,照例該來的例假沒來,關彩雲發現自己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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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20 個評論)

回復 秋收冬藏 2014-3-21 22:31
文字的確不錯,故事有點撓頭 。想沒想過寫長篇?
回復 病枕軛 2014-3-21 22:35
往日雲煙啊~
回復 徐福男兒 2014-3-21 23:53
駕馭文字的功夫了得。
回復 秋天的雲 2014-3-22 00:35
專業作家?
回復 sissycampbell 2014-3-22 05:12
好文章!有意思.但令人深思....
回復 tea2011 2014-3-22 11:00
好文〜〜〜吸引人
回復 T26118 2014-3-23 05:36
秋收冬藏: 文字的確不錯,故事有點撓頭 。想沒想過寫長篇?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好的人物和故事攪得我寢食難安
回復 T26118 2014-3-23 05:38
病枕軛: 往日雲煙啊~
是啊,揮揮衣袖,卻總有雲彩
回復 T26118 2014-3-23 05:41
徐福男兒: 駕馭文字的功夫了得。
我要是能駕馭得了別的,說啥也不來駕馭文字   
回復 T26118 2014-3-23 05:44
秋天的雲: 專業作家?
我是專業玩耍,偶爾碼碼字。據說作家要是混成專業的,就離窮困潦倒不遠了
回復 T26118 2014-3-23 05:50
sissycampbell: 好文章!有意思.但令人深思....
欣賞了你貼的許多古色古香的詩詞,煙籠紗罩的,很美。
回復 T26118 2014-3-23 05:51
tea2011: 好文〜〜〜吸引人
茶妹,這個生動的頭像一定要保持下去
回復 sissycampbell 2014-3-23 07:25
T26118: 欣賞了你貼的許多古色古香的詩詞,煙籠紗罩的,很美。
謝謝T ,過獎了 周末魚塊!
回復 秋收冬藏 2014-3-23 07:44
T26118: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好的人物和故事攪得我寢食難安
你的閱歷和構思足矣,幹嘛不寫真正的存世之作,光寫小品可惜了。
回復 Giada 2014-5-24 08:52
唉,那個年代。。。。
文筆了得
回復 紫藤2014 2014-9-5 09:23
篇篇寫得精彩,建議投稿到出版社。
回復 T26118 2014-9-5 11:03
紫藤2014: 篇篇寫得精彩,建議投稿到出版社。
謝謝你這般鼓勵我,等有了像樣的,請你過目以後,我就斗膽一投。
回復 紫藤2014 2014-9-5 12:08
T26118:「謝謝你這般鼓勵我,等有了像樣的,請你過目以後,我就斗膽一投。 」

你這樣說,簡直諷刺我呀,我不會寫東西嗒。看著你們這些有文採的人寫出來的,把自己表達不出的表達出來了,謝謝!
回復 T26118 2014-9-5 13:33
紫藤2014: T26118:「謝謝你這般鼓勵我,等有了像樣的,請你過目以後,我就斗膽一投。 」

你這樣說,簡直諷刺我呀,我不會寫東西嗒。看著你們這些有文採的人寫出來的,把
我可是真誠的,絕沒有諷刺
回復 紫藤2014 2014-9-5 14:21
呵呵,抱歉,剛才編輯時不小心把後面的句子刪除了。更正:「你這樣說,簡直諷刺我呀,我不會寫東西嗒。看著你們這些有文採的人寫出來的文章,把一些自己表達不出的給表達出來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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