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偏安一隅的小鎮上思考人生,過著柴米油鹽的生活,平淡得快成哲學家了。
社交圈子在縮小,和過去的朋友也漸漸疏遠,差不多成了彼此生命中匆匆的過客。
接到金星從國內打來的電話我著實有些意外,他從哪裡打聽到的我的號碼?
我跟金星曾經一起工作,一起發牢騷,一起嚮往外面的世界。
離開單位,我們走上了兩條不同的路。
金星靠著家人和朋友的幫忙,成立了一家建築公司,憑著他的精明能幹,那些年攔了不少項目。
國內大興土木,到處拆房建房,挖坑造地鐵,建高架橋,趕上好時候,不發財都說不過去,他們家單是房產就有好幾處,圈子裡人說叫財務自由,圈外人說他們是人生贏家,讓人羨慕嫉妒恨的一族。
近朱者赤。
我近朱了好幾年,卻沒有從金星那裡學到官場和商場的十分之一,基因里我們是不同的兩類人,生意場上我永遠都是木頭人。
圈子慢慢分化,多年以後,我的圈子依然是閑愁,見面只知道敘舊的那種,而金星的圈子更多的是錢和權。
說話的口氣也不一樣,照他的說法,普天之下的勞苦大眾都是螞蟻,你我要做的就是把他們踩在腳下,讓蟻群忙來忙去為我們服務。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鬱悶,還你我呢,我就是那隻輸在起跑線上的螞蟻,移民加拿大潛意識裡也是為了擺脫這個命運吧。
移民后,我掉進了另外一個坑,連個起跑線都找不著,除了家人,知道我行蹤的便只有了了幾個。
這當然不包括金星,我們在國內都很久不聯繫了。
朋友畢竟是朋友,不聯繫了也依然還是朋友。
先是埋怨,出國這麼長時間了也不回國看看,電話不打一個,太不夠意思,不會是把老朋友都忘了吧。
我說,哪敢啊,我是因為老婆管得嚴,無顏見江東父老姐妹嘛。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敘舊是小,這麼大老遠打電話,肯定是有要緊事,這個我懂。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情,城建局的頭頭腦腦要到北美考察工作,其中一個於處長是金星的發小,手裡握著上百億的基建項目,對金星來說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金星問我能不能抽空接待一下。
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我說金星怎麼個接待法。
金星說,
『』我這裡有城建局一行人的行程安排,先是北京飛洛杉磯,停留一天,然後飛溫哥華,第二天上午參觀溫哥華,下午飛機到多倫多,參觀市中心,遊覽大瀑布,然後再回到美國。
全程有導遊,事先都安排好的,這個不用你操心。
於處他們下午3點的飛機從溫哥華飛多倫多,住多倫多市中心的一個酒店,你能不能去賓館迎他們一下,然後帶他們去吃個夜宵,大排擋就可以。『』
我笑了,
「哈哈,聽上去好像不複雜。」
金星說,
『』他們第二天要去大瀑布,這是唯一的見面機會。『』
我說不是全程有導遊嗎?況且我根本就不住在多倫多,離那裡三千公里。
金星問我能不能請兩天假跑一趟多倫多,費用他來出。
我想了想說,
『』金星,咱也不是外人,不兜圈子,實話實說吧。
請假倒是也可以,不過溫哥華到多倫多的飛機是差不多四個半小時,加上三個小時的時差,於處他們到達多倫多機場的時間應該是當地時間晚上10點半左右,出去吃夜宵有點太晚了吧;多倫多市中心大排擋肯定是沒有,半夜裡出去吃夜宵我也從來沒幹過,上哪兒去我都不知道。
再說了,多倫多晚上吃個夜宵能美到哪兒去?比國內差遠了,於處能看上?你花錢,我親自飛一趟,真有必要嗎?
金星,你說實話,這裡頭還有啥貓膩?『』
金星也笑了,
『』哥們兒,你想多了,沒那麼複雜。
我和於處光屁股長大的,不過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他現在是幹部,我們在仕途上幫他,他在生意上幫我們。
於處不是城建局的老大,他們局長咱攀不上,只能找他了,其實,說白了,這些官老爺出國也是像條狗,沒人認識他們,不像在國內,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前呼後擁的。
吃不吃飯是小事,主要是想讓於處在他們局長和同事面前顯擺一下,讓局長知道於處在北美也是玩得轉的,我們在美國已經都安排好了,考察團的每個落腳點,包括洛杉磯到時都有『』朋友」去迎接。
加拿大這邊就靠兄弟你了。『』
我這下明白了,
「哈哈,金星,你這玩意聽上去咋像是個黑社會嘛?『』
金星笑了,
「國內人要面子,特別是幹部,風氣,投其所好,就像是養豬,你得知道他們喜歡吃什麼,養肥了,他們才會心甘情願任你宰割。」
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就好辦了,
「金星,你這個東西我不懂,有沒有用我不提建議,我養過豬,給啥吃啥,不像你這豬還挺挑,不過既然你說了,咱就照辦。
說實話,三千公里的你讓我跑過去請他們吃個夜宵不大現實。
折中的辦法倒是有的,這樣吧,不就是個面子嗎?我讓多倫多的朋友替我出個面,反正誰也不認識誰,我朋友就是於處的朋友,你看怎麼樣?」
金星說這個的確可行。
我說,
「讓我朋友大半夜跑去市中心請他們吃飯這事也不靠譜,他們不住市中心,家裡還有孩子,要不這樣吧,我讓他們買個禮物,直接送到機場你看怎麼樣?」
金星說可以,不過有一個要求,送禮物一定要當著他們全體考察團的面。
我說這個你放心,我交代朋友給足於處面子,讓他在他們局長面前好好牛逼一把。
我後來打電話給多倫多的朋友,他們夫妻倆買了一瓶冰酒,晚上驅車從密西沙加趕到皮爾遜國際機場,在出站的地方截住穿西裝的一行人,當著大家的面,把冰酒鄭重交給於處。
打電話感謝朋友幫忙,我問他沒有顯得很點頭哈腰吧。
他笑了,
「沒有給你丟臉,我是媚骨盡顯。」
嗯,懂事的人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