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有才氣的讀書人多半有脾氣,恰似紅樓夢裡不安靜的美人兒一樣,不好對付。而文章里的才往往和腰包里的財也不對付:銀子最是知情識趣,你不愛我我就不愛你,才子們若擺出瞧不起阿堵物的曠達架勢,不肯為五斗米折腰,就只好高傲地飲墜露兮餐秋菊,清白度日。明朝的大劇作家湯顯祖不合時宜,棄官歸里寫花哨劇本,估計老婆孩子都餓得夠嗆。就這樣他還傲骨錚錚,有詩為證:
《游黃山白岳不果 》——湯顯祖
序:吳序憐予乏絕,勸為黃山白岳之游,不果。
欲識金銀氣,多從黃白游。
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網上的神翻譯:知己哥們兒吳序看老子窮,可憐老子,勸老子去黃山白岳(齊雲山)(投奔曾是皇帝的老師又是重臣的許國,當時許退休住在徽州)打秋風,老子不幹。詩曰:徽州多土豪,世人都趨附。老子死心眼,不稀得一顧。
巨作zuō家。不過,如果能夠作得像湯顯祖那般青史留名也是佳話。
我仰慕徽州久矣,特想瞻仰昔日徽商發家致富的流金之地,捎帶領略儒風鼎盛的人文薈萃處。今年暮春,來到古徽州的首府歙縣,先嘗徽菜,后拜徽州府衙,再探徽商大宅院,然後被瓢潑大雨拒客,只好打道回家。
出門在外,若不吃口好的,太委屈自己,也對五臟神不恭。但咱的脾胃也只能應付豆腐魚頭和野菜了,馬蘭頭多年不見,一口下去,幾乎流淚:好吃啊好吃,這就是青春炒鄉愁的滋味。
新安江畔的小公園,修建太平橋的功德碑是大書法家啟功先生的墨寶。
徽州府衙。抄的,錯了不怪我:歙縣自秦建制以來,歷為郡、州、路、府所在地,是古徽州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它與四川閬中、雲南麗江、山西平遙被史學界並稱作當今中國保存最完好的四大古城。徽州府衙始建於宋紹熙年間(1191-1194),2009年,採用「原工藝、原材料、原規制」的模式在原地址對徽州府衙進行了修復,耗資近二億。佔地面積2.4公頃,建築面積9800平方米。主要包括南譙樓、儀門、公堂、二堂、知府廨組群,整體建築氣勢雄偉,規模龐大,體現了徽派建築的精髓。
的確有氣派,可惜,是個嶄新的府衙,恰同剛剛鑄出來的鋼鏰兒,連個手印兒都沒得,你叫俺怎麼發思古之幽情,只好發揮想象。不過退而求其次,總比一點兒古意都沒有的滿世界玻璃大樓耐看。
龍,獅子,都是鎮嚇的象徵。
審案子的大堂。
「威哎哎哎武嗚嗚嗚~」
「來者何人,所訴何事?」
「鄰家小廝,不事生產,成日家打爹罵娘欺侮祖上。」
「他自侮他自家祖上,與爾何干?多管閑事虛耗官帑,拍好事之人一塊板磚!」
【諸宮調】「老大人不愧此明鏡高懸,治愚民哪消得片語只言,卻道是眼前路經緯分明,何曾想皮裡陽秋黃白嫣然~」
「嗯 . 。oO! 來人哪,把這刁民枷號三天!」
從此後徽人不復反矣~
中國的京劇源於徽劇,官廳大堂一邊就有個徽班子在整裝,說過一會兒就演戲,估計劇情就是如上所述。
楹聯「多索一分一厘是禍國殃民,少造一冤一枉乃為官正道」
給皇上的謅折,這就叫館閣體啊,果然好看,怪不得皇上沒有近視眼。上面的是懷素和尚自述貼碑的碎片。
許國石坊,上面的字說是董其昌寫的。
南譙樓,始建於隋末。譙樓是古代夜間向人們報時的地方,打更的鼓聲就是從譙樓傳向四面八方的。我還以為更夫只要吆喝「小心火燭,平安無事哦~」,原來還得打鼓。唐代以前,城台均以土夯建築,所以建築門樓,必須在門闕靠壁立柱,南譙樓共立柱26根,中門闕門扇隱去2根,只顯出24根,所以,當地人又稱它為「二十四根柱」。古時樓上置有銅壺,用以滴漏定時,還有鼓具以及察看星象推算曆法的儀器。據傳,古時有位鄺知府,自以為懂得風水地理,為了鎮制他認為不吉利的山勢,就在徽州府府堂正前方,建造了這幢皇式樓閣。據說,他為了區別於北京皇城城樓,特地少造了兩根柱子,只豎二十六根柱。誰知儘管如此,仍然被人告了御狀,說他與皇上分庭抗禮。結果,這位自作聰明的鄺知府,以欺君之罪名,受到剝皮獻革酷刑致死的處罰。
東南鄒魯,意思是孔家別院,儒教重鎮。
百姓們在府衙門口。有老人停擔歇息,有夫妻同剝蠶豆,也有女子挑著菜擔搖擺而過,擔子里有紫皮筍,韭菜,還有一個小板凳。
看了一處徽商大宅院,又名「西園」,是將散落在全縣範圍內瀕臨坍塌的26座明末、清代及民國時期具有徽派特色的建築進行拆遷和修繕,按照「復原」的原則,整體搬進了西園。大宅院內的古徽州「三雕」(石雕、木雕、磚雕)多達14000多處,其中有不少是近20年來從民間徵集、收購來的散件。令人詫異的是這座古色古香的園林的建造者,竟然是一位出身農夫的城鎮建築工程隊老闆,在無數拆遷工程中,著意收藏了舊房舍的磚木石雕,拼集而成洋洋大觀。所以民間依然有人珍惜祖宗遺留下來的智慧瑰寶,儘管他可能識字不多,說來豈不愧煞文人學子和官員們。
本來想仔細看看徽派建築的介紹,越讀越深奧,只好住手,嘆道我的腦力只合不求甚解走馬觀花。如果您有興趣,不妨去讀梁思成先生寫的《中國建築史》。
這是戲台。
多美的鏤空雕刻啊。
新安江夜景。
春雨,清晨,新安江,歙縣。窗下有數棵桂花樹,如果秋天來,景緻一定更好。
番外:終於找到以為被刪了的手機照片,拍的是唐模和棠樾小景。一客不煩二主,趕緊附上。
60歲的拓碑師傅,說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願意繼承他的手藝了,兩千一月的工資都招不到學徒。
我媽說這叫雞公車,她小時候逃難坐過,沒想到現在還能看到。
我們到包車的師傅家看了一眼,他家新蓋了樓,還沒有入住。
新種的荷塘,初萌的荷葉。
農人把油菜籽放在馬路上脫殼,車軋人踩權為助力。我試了一下用鏈枷,不會打,讓老農大笑。
終於有機會端詳搗衣的棒槌了,如果有機會我也買一個。
被養在水溝里的小鴨子,我所見過最乾淨漂亮的牛,上周剛生下來的小羊和羊媽媽,還有溫順的羊爸爸。
大雨滂沱,徽州游就此結束。
謝謝鄉親們的到訪,謝謝大家的鼓勵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