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轉載: 杜月笙的1931  (7)

作者:五湖煙景  於 2012-3-13 10:31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文史雜談|已有1評論

像杜月笙那樣生活
  
   杜月笙過著日進斗金的生活,也過著揮金如土的生活。


   1931年杜氏家祠開祠典禮,是百年來上海空前絕後的奢侈典禮,也是杜月笙豪奢作風的經典寫照。杜月笙花錢真的做到了「如流水」,若不信,且來看杜月笙在春節發壓歲錢的場面。


   每到夏曆十二月二十四日,通商銀行的帳房田洪元就給他預備「紅包」兩千個,每個兩塊錢,這是給一般司機,僕役和巡捕等等人的,另外,還預備好兩百個金「四開」(金幣),是給朋友、徒弟們帶同前來拜年的小孩子們的;還打了五十個金洋鈿,這是專給乾兒子、干孫子們的。除夕之夜,杜洗好澡,一切準備齊全了,第二天早晨起,就門庭若市,一批批拜年的人紛至沓來,各色人等都有,徒子徒孫們向杜下跪磕頭,其餘有鞠躬的,有打躬作揖的。大概坐汽車來的,每一汽車連保鏢都要打發三四個「紅包」。發得最多的是巡捕,有時來了四五十人一大隊,到門口高喊:「向杜先生恭喜來了!」於是就有人請他們在大門外站好,沒人給一個「紅包」,發畢,他們喊一聲「謝謝杜先生!」,就走了。還有一些小流氓地痞,新年也來成群結隊地拜年,也是每人給一個紅包,大概不到年初三,兩千個紅包就發完了,總是還要叫田洪元補送八百來個,才能應付得了。杜自己也要出去拜年,第一處總是先到鈞培里黃金榮處,第二處是到他的老頭子陳世昌處,其他地方只投一個拜年名片。黃金榮處他每年年關總得孝敬上萬元,陳世昌處「規格」也差不離。


   粗粗一算,他過年的壓歲錢每年就要花好幾萬元。一年總共要花多少?這個外人不得而知,但有人說,除掉他大筆額外的應酬外,向各省軍閥政要等送禮不算,單單他公館的開支,每年就不會少於二百萬元!


   他的錢從哪裡來?第一當然是做鴉片生意,這是他起家的行當,也是他聚財的聚寶盆。三鑫公司每年的利潤,估計有好幾千萬元,杜月笙當然抽大頭。


   另外,開賭場也是他的一大財源。他自己不出面,讓杜門大將顧嘉棠「抱台腳」,他的開山門弟子、號稱「宣統皇帝」的江肇銘(因為他的確長得像宣統皇帝)等充當管事。


   再次就是包攬訴訟、綁票勒索。成名以後,這些屬於「下三濫」事他當然絕對不「沾手」了。但不沾手並不是說他不從中賺錢。這些包攬訴訟的人,每得一筆錢照例都得孝敬杜月笙一筆,否則在上海灘「罩不住」。上海灘上著名的大律師章士釗是杜月笙的座上客,但他每打一筆官司,如果是得了不義之財,肯定得和杜月笙分成。據熟知內情的人說,大概八萬元的律師費,得有兩萬元進了杜月笙的公館。當然,杜月笙會「返利」回去——過年過節,對章士釗這些門客兼智囊,總有一筆不菲的厚禮。


   杜月笙敲竹杠很有技巧,體現了上海人典型的精明和雅緻。1930年五卅慘案之後,上海各界掀起抵制日貨運動。當時輪船業中有個華新公司是富翁黃振東的獨資企業,一向與日本的輪船公司山下株式會社有業務往來。華新公司從海外運糖進口,他們的貨物來源既有東南亞的,也有日本的。當時的抵制日貨,雷厲風行,有被查處販賣日貨的,要被戴高帽子,牽著遊街,一般沒有靠山商人嚇破了膽。這種場合,就給了杜月笙等人敲竹杠的機會,陳群和楊虎扮黑臉,杜月笙扮白臉,只要碰到了對象,總由杜月笙出來說情了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使被敲詐的對象感激不盡。有一次「經濟絕交大同盟」召集商人開會,黃振東也是被召之人,被召去的人都要在會上表明心跡,黃振東表明:「本公司從來沒有販運過日本糖,今後也絕不販賣日本糖。」話剛說完,便有華新公司的職工當場撿出帳冊單據,揭露黃販運日本糖。證據確鑿,黃振東被當場扣押,場面非常緊張。於是黃的家屬如熱鍋上的螞蟻,連忙走通黃的結拜兄弟楊管北的路子來求杜月笙(楊是杜門「三楊開泰」的三楊之一),結果由黃振東捐助四十萬元,杜月笙保釋了黃振東。


   在黃振東的心目中,杜月笙是天大的恩人,救了他的命,保全了他的財產,由於黃振東的生意幾乎全靠著和日本山下株式會社的往來,所以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就乾脆拜杜為師傅。當杜月笙的祠堂開祠的時候,黃振東還特別以十萬元的代價,在江南造船廠定製了一艘華貴的遊艇,定名「月寶號」,專供杜月笙遊覽浦江之用。黃振東哪知道,他的商務往來秘密,完全是他的結拜兄弟楊管北泄漏出來的。杜月笙出來為這些破壞抵制日貨規則的商人擔保之後,他們以後肯定可以繼續和日本做生意,但別人若也來敲竹杠的話,就攬不下這活。經濟絕交大同盟的尹志衡向別人敲竹杠,結果被警備司令楊虎槍決了。


   他一向以不擋人財路而為江湖兄弟所稱道,凡是在上海發生了綁票勒索等案,有人托他去幫忙解決時,他明知是哪一路人乾的,只要他「閑話一句」便可讓人平安無事,但他卻從來不肯輕易答應做這種事。一方面是不願得罪那些亡命之徒,怕別人以後對他不利,另一方面也是害怕別人說他與匪徒勾結,影響自己名譽。但也有破例,有次法國領事館的范爾迪先生攜其女友(一位中國美人)去太湖遊玩,結果被太湖水賊綁了票,法國領事館大為慌張,他們知道杜月笙勢力強大,連忙和杜月笙商量,讓他去解救人質,杜月笙二話不說,去到太湖山寨,和山頭老大一番交涉,分文不費把這對同命鴛鴦毫髮不損地帶了回來。法國領事館對杜的本事刮目相看,非常讚賞。最重要的,這位范爾迪先生,在法租界服務有年,後來竟升任法租界領事,和杜月笙好得簡直可以穿一條褲子。不過,杜月笙很少為綁票、勒索之事出頭「講斤頭」,也許是因為這些「綁爺」有不少厲害腳色是他的門生吧。


   到他成為立足於工商、金融的實業界巨頭以後,財源就更廣了。全盛時期,杜月笙擔任著企業、工廠、單位的董事長名義的,就有五十六個,加上其餘常務董事、董事、理事等等,更為可觀,初步統計,他叫得上號的本兼各職(當然是正副職務)一共達到一百三十餘個!就靠這些職位,他也進帳不少,一個董事長,平均至少要得一千元薪金或車馬費之類,還有其他乾股的紅利等等受辱,算算這筆帳,他每月就要收進一二十萬元。


   杜月笙的錢來得容易,去得也開。每次他要出去應酬,田洪元先把一疊庄票塞他袋子;里。譬如他到沙遜的華懋飯店吃飯,臨走時就掏出幾張庄票來分給侍役、電梯司機、看門巡丁等。一班卸任的官員臨走時,總要到杜處辭行。杜一聽到「某某局長看你」,就從抽屜里抽出庄票,袖著去會客。多則萬元,少則三、物千元,看來人的聲望、地位與和他的情誼厚薄而定,杜對來人婉轉其辭,作為程儀致送。


   杜月笙是個揮金如土之人,他肯用錢去收買人心,會用錢去除難排紛。他每年要花一大筆錢買葯到高橋故鄉去施捨,冬天,則買棉衣去發放。夏天免費施送些「施德之痧藥水」,還通過慈善團體施捨棺木。另外,他還在家門口給一些向他求告的人一點施捨,凡是來求告的,都要經萬墨林等盤問屬實,然後發給一個卡,憑卡可以到他指定的錢莊去拿幾塊錢,或者到菜市街協仁祥衣店去領一件棉襖褲或棉被。


   上海那時候有許多慈善家,其中真正肯花錢的卻以不願露臉出名的居多。他們露財之後,既怕綁票,又怕敲詐,誰也不願花了錢反而自找苦吃。正是由於人們普遍存在這怕露財的心理,就給杜月笙這一類慈善家留下大大露臉的機會——他不怕露財,不怕出名,因為,上海灘誰敢來動他的歪心思?1931年國內的水災嚴重,地區廣,他便在各省水災賑濟會上大出風頭,博得聲譽上的轉變。當年北洋政界的下野名流如許世英、王正廷、關炯之等,上海工商界的虞洽卿、聞蘭亭、王曉籟、袁履登等人,都參加慈善事業,但他們如眾星拱月似的圍著杜月笙辦事,杜月笙的姓名從此就和這些出身紳商的名流聯繫起來,鳴謝「大善士杜月笙」的廣告不時在報紙上大幅出現。這就是杜月笙造成聲勢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鑫公司發的是什麼財,上海的三尺童子都耳熟能詳,於是多少人垂涎、覬覦。為了填平這些人的慾望,杜月笙便藉助於手中的銀錢。他將三鑫公司的鈔票撒向四面八方。在他公司里「吃俸祿」的人士中,有:一、手中握有大權力者;二、各衙門中與之有關的部門,許多中西探長、探目,逢年過節,他都要送一筆厚禮,動輒一兩千元;三、新聞界人士;四、幫會首領;五、各路朋友;六、可能鋌而走險,對公司構成威脅者;七、舊日友好。這些人,杜月笙無一不送一份「俸祿」,這叫「破財消災」或「廣結善緣」。杜月笙和黃金榮、張嘯林不同。當時,上海灘上流傳著這麼幾句評語:「黃金榮愛錢,張嘯林愛打架,杜月笙則會做人。」那些直接為三鑫公司效力的人,從淞滬鎮守使到各級衙門,每一個人,按照盈餘數字,分派好「紅利」、「俸祿」標準,一年三節,屆期結帳。於是達官貴人、地痞流氓、巡捕軍警、散兵游勇,人人都得好處,個個皆為他賣命效力。


   在重慶的時候,一次,范紹增約杜月笙到自己的公館里去搓麻將,一夜「長城」砌下來,范紹增輸了近千萬元。當時的「法幣」還相當值錢,這一來,范紹增在銀行的存款,將空了一大半。他尷尬地開了一張支票,遞給正在煙榻上過癮的杜月笙。杜月笙接過,笑著說:「玩玩嗎?老兄怎麼認真起來,太見外了。」說完,就把支票放在煙燈上燒了。還有一次,杜月笙和川幫的一個大財閥一起打牌,一夜酣戰,那位財閥輸了二三百萬。支票遞到杜月笙手中,杜月笙連聲說:「笑話,笑話!」隨手就撕成碎片。與之相比,同為三大聞人之一的黃金榮之作風,就顯得有如小丑了。黃以勢利眼待人,敬客的香煙是分等級的:普通客人奉以大前門,中等客人奉敬白錫包,上等客人則為茄力克,再高級一些的,就以尚好大土供給。對於子弟也是如此:身價較低的門生,見面點一下頭,就算敷衍過去了,對於地位高勢力大的門生,才顯得親近一些。


   從上面杜月笙的「關係戶」之廣,可見他手面很寬,非常注意利用送禮來出風頭和拉攏人。他送禮送得也很文雅,讓人看不出粗俗的痕迹,決不效「范進中舉」之後胡屠戶送上一堆肥膩膩豬大腸一般地顯山露水。抗戰前,蔣介石提倡「航空救國」時,他立刻表示響應,買了一架法國教練機送給了上海飛行社。後來孫桐萱的兄弟孫桐崗從法國學航空回來,他又買了一架飛機送給他。在當時,送人飛機還是很希罕的事,所以這事一下子成為報紙上的頭版新聞,杜月笙又風光了一把。他送給人的飛機,命名為「月文號」和「月輝號」,大概寓意自己翱翔九天、青雲直上的意思吧?其他象送人汽車、小老婆,更是平常事,不少黨國要員在上海公館里用的汽車都是他送的,還有許多在巡捕房工作的外國人,他也送汽車等物。
  
   杜月笙是個「文雅」的人。這一點從他的外貌、風度就看得出來。


   「他身形瘦削,溜肩膀,兩隻長胳臂毫無目的地擺動著。身子上穿著一襲弄髒了有污點的藍長袍;一雙平腳踏著雙邋遢的舊便鞋,沒有下巴頜,不過耳朵倒挺大,象蝙蝠的耳朵,兩片冷酷殘忍的嘴唇中間露出一排大黃牙,完全是一副吸毒者的病態。。。。他拖著腳步走過來,不時無精打采地左右轉動頭,看看是否有人跟在後面。、、、他把一隻毫無生氣的冷冰冰的手伸給我。這是一隻瘦骨嶙峋的大手,有五個沾滿鴉片煙跡的兩英寸長的灰爪子。」這是 46歲的杜月笙,在一位外國女記者筆下的杜公館的主人。不過這位女士也許是對有關杜月笙「殘忍」的故事聽得多了,初次一見到杜月笙,居然看到了他「兩片冷酷殘忍的嘴唇」。其實,從面子上看,絕對看不出杜月笙是個「冷酷殘酷」的人。


   杜月笙平日不發病時脾氣很不錯,對待左右,不打不罵。他與萬墨林、郁詠馥(為杜燒鴉片煙的隨從)三人,在沒有外客時,大家海闊天空,亂拉亂扯。杜市面做得很大,交遊廣闊,一天到晚,應酬極忙。有人說他煙鋪上掛有一塊水牌,開列著一天中該區應酬的人家。其實水牌是不掛的,每天由帳房把接到的請柬帖子排一排隊,按著主人的地位與情面大小,分別輕重先後,列成一表,給杜過目后,通知司機、保鏢等人,照單行事。


   杜會客時,先是側耳傾聽對方的話,等到人家講完,才沉思一下,啟口緩緩說上幾句。妙在要言不繁,語中肯綮,叫聽著動容。有人說他福至心靈,其實這是他做人的訣竅之一。他本來胸無點墨,說話不會有什麼文縐縐精彩之處,而且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懂的東西很多,所以事到臨頭,他只揀自己想明白的說幾句,說在要害出,讓人有豁然開朗的感覺。於是大家都知道杜月笙不說則已,一說必有道理。


   當他在社會上漸漸有了點名聲后,為了想與所謂上流人物打交道,過去那種歪戴帽子、捲起袖口,拖著鞋子走路的姿態,不得不改變一下,而裝成文質彬彬的樣子。為了學紳士模樣,他很是下過一番功夫,最初很不習慣,以後他在任何公共場合露面,甚至大熱天在家裡見客,都是穿起長衫,去見有地位的人,還得罩上馬褂。他不但自己這樣做,還要求他的徒子徒孫們也這麼打扮。


   他說話一向不急躁,以後更裝得斯斯文文,在公開場合和交情不夠的客人面前,他是不隨便多講話的,以免露出馬腳。故初次和他見面又不了解他出身的人,是一下子識不出他的廬山真面目的。


   自從杜月笙當了幾十上百家企業的董事長以後,對自己的姓名杜鏞兩字,早晚勤練,居然寫得筆筆著實,象模象樣。簽名簽得多了。格外熟練,倒也有飛舞動人之勢。他這文雅的名字杜鏞還有個來歷。


  這個名字是民國偉人、國學大師章太炎先生給他起的。杜月笙怎麼和章太炎攀上交情的?有人說章先生晚年索居蘇州,雖名聲在外,但經濟上並不寬裕。某回,章的侄兒在上海法租界與人發生房屋糾葛,就求助於章太炎。章太炎在當時雖只是一搦管書生,但因為是革命元勛,畢竟也有些影響。可他所擅長者也不過是在文壇舞墨、學界耍刀,要他「春秋折獄」或許他還能稍盡綿薄,要辦這種「纏訟」的事情,只好徒呼奈何。他情急之際便修書一封致杜月笙,懇請其援手。杜閱信后大喜,頓生「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之豪邁,不僅鼎力相助,搞定此事,還趁機親赴蘇州,登門拜訪,向章「彙報」此事經過,末了在茶几下放一兩千元的銀票,算是孝敬。章老先生自感佩不已,對杜的熱腸俠義大加讚賞。此後杜「孝敬」不斷,見面禮越來越重。兩人的關係也日益「鐵」了起來。對於這一章、杜訂交的緣由,章氏的後人頗不以為然,認為這是無中生有,因為章氏根本就沒有什麼與人爭房產的侄子。但章太炎後來不惜一代樸學大師的身份,親自為杜月笙修訂家譜,這件事也足以證明兩人非泛泛之交,至於兩人緣何結識,倒並不重要。


   有一次,杜月笙和章太炎座談,不知怎麼說到了杜月笙的名字(其時杜月笙還沒有改名,還叫「杜月生」)。章太炎談鋒正健,說君家這姓還有些來歷,只這名字有些不夠雅緻。杜月笙不以為意,反而趁勢很誠懇地請章氏為他重新起個名字。章太炎對所有經書典籍都爛熟於心,念頭一轉,馬上介面說:「東方之樂曰笙。《周禮•春官•眠瞭》上說:「凡樂事,播鏞,擊頌磬、笙磬」。鄭玄註:「東方曰笙。笙,生也。在西方曰頌。」然後,章太炎很得意地說:「杜先生,您的大名應該叫『鏞』,再在您的『生』字上加個「竹」字頭,月笙作號。這樣,一面保存了乳名的原音,一面又寓有發揚光大的意味,典雅不俗。您看看可好?」杜月笙一聽,喜得合不攏嘴,連聲說好。這個名字,的確無懈可擊,既典雅莊重,又淵源古拙,還切合杜月笙的出生來歷,沒有比這更妙的了!從此以後,凡是公開正式場合,他都用「杜鏞」兩字簽名。1930年10月18日法租界當局公布華董的名字,寫的便是「杜鏞」。不過,私人用章,仍是「月生」,因為他身邊常掛著一顆黃金小圖章,長度不滿半英寸,鐫著「月生」兩字。


   他這個名字到了他舉辦恆社的時候,又派上用場了。


   1932年11月,杜月笙在陸京士(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候補委員)等人的策劃下成立了恆社,這是一個俱樂部形勢的幫會組織。會元平時在俱樂部(有固定會址場地)聚會,吃喝玩樂、聚談商議,來的人都是杜月笙的門徒。之所以成立這個組織,是因為杜月笙覺得,青幫「開香堂」收徒弟的一套傳統方式,已經不適應廣收海內「英雄」的需要,也限制各式「英雄」投奔門下了。他在此之前收徒弟,已經改變了很多原來青幫收徒的「繁文縟節」,但他覺得要籠絡一批有地位、有知識的心腹,光用青幫還吸引不了人。


   恆,是取義於古書上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如月之恆,如日之升」,隱隱含有以杜月笙為中心,也以他為立身處世的最高「典範」的意思。社名則是陳群給起的。另外還制定了一個社徽,中間是一個斜月和一個大笙,四周有十幾個繁星環繞,「眾星拱月」的含義就更清楚了。陸京士、洪雁賓(寧波實業銀行經理)、周孝伯(律師)、蔡福棠(長豐地產公司)等人任該社常務理事,唐世昌(《申報》編輯)等為該社候補常務理事。構成杜月笙不斷增長的權勢力量的網路的各種線索,就匯聚在1932年11月成立的恆社中。恆社作為一個上流人物的組織,其成員的大門並不向杜月笙所有弟子開放,僅限於有社會地位的人。在1933年2月至1937年5月四年間,會員增加了四倍多,由130人到564人。在已有較詳細名單的402人中,多數為商人和實業家,佔54%;其次是政客和政府官員,佔24%;再次就是自由職業者(律師、記者、醫生、教師等等),佔13%;數量最少的是工會(國民黨控制的郵電工會)領導人,佔6%;還有軍官,佔3%。


   恆社重要人物陸京士在恆社3周年紀念會議的演講中,強調了恆社作為杜月笙私人組織的性質,他說,恆社只有一個領導人、一個中心,那就是杜月笙,所有恆社成員必須為杜先生效犬馬之勞。到20世紀30年代中期,杜月笙的恆社,因為它和上海資產階級、國民黨政客、政府官員的聯繫,成了上海青幫中最有勢力的私人組織。


   從恆社成立到1951年8月他死為止,杜月笙心目中認為最得力,可以重用,可以托以大事的徒弟,是陸京士。早年,陳立夫曾對人說,陸京士的忠於杜月笙,超過忠於國民黨,這也可見陸對杜的態度和關係。所以,杜對陸言聽計從,所有恆社的主要社務活動,重大決定,都是由陸參加的。杜臨終前,電召陸京士到港面訣,他臨終電召的門人只此一人。


   這個恆社,就是杜月笙一幫門徒尋歡作樂的場所。後來因為來的人品位雜陳,有的公然召妓,影響很壞,所以愛惜名譽的杜月笙就很少涉足這個場所了。這樣秘密封閉的地方他都嫌玩得不放心,那他平時都在什麼地方玩樂?


   說起來他的日常娛樂,他酒喝得不多,賭則是生平最喜歡的娛樂了,但他自以為有了身份了,不再和徒子徒孫們一起賭,也不在公開的賭場里賭。而是在自家公館里召集朋友聚賭,這樣外面的人就管不到了。


   杜月笙對跳舞興趣不大,比不得虞洽卿、王曉籟和張嘯林這些大亨樂此不疲。但杜是京劇票友,尤其喜唱《黃鶴樓》中的趙雲,《落馬湖》里的黃天霸等腳色。鄭家木橋律和票房綵排時,他總要搭一腳,露露臉。逢到救濟義演,有人去請他登台,他高興時,也不推卸。有一次,閘北的王彬彥為慈善義演請杜去幫忙,每票售至五十元。有人說:「花五十元錢看杜月笙唱戲,其實不貴。他唱的戲在內行看來,固然不大象樣,但他行頭漂亮,在台上那一副做工與唱腔,看了管你笑痛肚皮,真不止值五十元錢哩!」


   1947年是杜月笙60大壽。杜和京劇界的關係一向很好,就於春季在上海中國大戲院唱戲兩天祝壽,一時名角雲集,轟動全國。一來到上海就給了杜月笙一個下馬威的宣鐵吾是個京戲迷,只要名角,無有不看;宣的如夫人,就是一位京劇演員。遇到這樣的盛會,宣怎麼肯放過?但杜月笙請他,他又不肯去。杜當然發了請柬,座位是最好的第二排,宣不肯公開出席,這個座位就只能空著。但宣卻另外在第六七排搞到一張招待券,微服改裝,扮成一個商人,悄然前往。所有軍憲、特務和杜門子弟,竟然沒有一個認得出是「宣司令」。(那兩天演戲,憲兵從傍晚起就將南京路到北京路這一段封鎖,只憑請柬入內)。中國大戲院本是座年久失修的舊戲院,當第一天的《龍鳳呈祥》演到一半時,圓頂上竟掉下來一大塊石灰,正好落在宣鐵吾面前的座背上。這一 來,全場目光,頓時掃向宣鐵吾,宣一時窘迫萬狀,唯恐被人識破真相,下不了台,於是,拂袖而去。待走出門口,杜門子弟才認出是「宣司令」;但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追趕,連在場的杜月笙本人,也目瞪口呆,無法可想。事後,杜月笙曾再三道歉,要為宣鐵吾設宴壓驚,但都遭到宣的拒絕。


   有一次杜月笙出面募捐賑濟水災,舉辦賑災義演,他和張嘯林、王曉籟等人也登台客串,以資號召。他扮演黃天霸,張扮演竇爾墩。他剛一出場,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他平日雖愛聽京戲,小老婆姚玉蘭又是名演員,長年還和一些京劇泰斗有往來,可是他自己卻唱得非常蹩腳。張嘯林剛一開口,假牙一下滑出來。他慌忙拾起,台下一陣狂笑,張連唱詞都忘記了。金少山在馬門邊一看不妙,便急中生智,忙捧著一把茶壺給張送水,把唱詞念給他聽,這時台下有人在發牢騷說俏皮話了,還有人大聲在叫:「梅蘭芳的票才賣五元,『萊陽梨』賣十元還這麼開玩笑!」他的手下一聽,抓起說這些話的人就痛毆起來。台上倒沒有開打,台下卻真的動起武來,打成一片了。


   杜月笙和京劇結下了不解之緣,不止是因為他娶了姚玉蘭,還因為他後來又娶了京劇界中最為著名的女老生、京劇中余派的唯一真傳弟子孟小冬,這是讓舊上海人熱羨不已的一件軼事。這件事頗為轟動,甚至幾十年後還有人津津樂道,因為杜和孟,都是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


   孟小冬曾經是梅蘭芳沒有上堂的夫人,而梅蘭芳也是杜月笙的座上賓,關係非常密切。她比梅蘭芳小13歲,祖父孟七是與譚鑫培同時代的著名文武老生兼武凈演員,后從北方遷至上海。父親孟鴻群工文武老生,她生在上海,受家庭熏陶,自小喜好唱戲,父親看準她的天賦,打小就讓她拜師學藝。她因聰慧,又下過苦功,年僅7歲就兩次搭班去無錫演出。14歲時在上海乾坤大劇場演出。這期間,她不但應工老生,連武生也唱。18歲到北京后,拜陳秀華為師,專攻余派老生戲。至於拜余叔岩為師,得其親授,那是1938年的事了。


   1925年,北京第一舞台有一場盛大的義務戲,大軸是梅蘭芳、楊小樓的《霸王別姬》,倒二是余叔岩、尚小雲的《打漁殺家》,倒三就是孟小冬和裘桂仙的《上天台》,連馬連良、荀慧生等名角的戲都排在前面,可以說這場演出對孟小冬來說意義重大。從此,她在京城聲名鵲起,以後的營業戲賣座幾乎與梅蘭芳、楊小樓、余叔岩相持平。


   也許是在同一戲台演戲多了,這兩位名伶不久竟然成了一對鴛鴦,打破了伶界婚嫁的慣例——那時節,有名的女伶,嫁得好的,夫家不是督軍就是省長,沒有嫁到自家行當的。於是梅孟之戀成為梨園界里到處演繹的新聞。但其實,他們兩人並未真的結婚,只不過同居在一起罷了。好夢難圓,不幾年這一對神仙鴛侶竟又勞燕分飛了。


   原因據說是,梅蘭芳聽說在他訪美期間,孟小冬身邊另有感情介入。梅蘭芳對孟小冬並未明媒正娶,孟小冬對梅蘭芳也就不負有婚姻意義上的責任,這段感情遂告終結。有史料說,1931年,在孟小冬聘請的鄭毓秀律師和上海的杜月笙的調停下,梅蘭芳給孟小冬4萬塊錢為贍養費。其實是梅蘭芳訪美的次年回到北京時,得知孟小冬在天津欠了債,於是給了她幾萬塊錢。由此可見梅蘭芳為人的厚道及情義。


  後來孟小冬來到上海,因為她和杜月笙的姨太太姚玉蘭情同姐妹,姚玉蘭就邀請孟住在杜家。據說姚玉蘭在杜家諸妾中頗為孤立,因為杜月笙其他姨太太都是本地人,惟有姚玉蘭是北方「土產」,所以她就希望孟小冬這個長期在北方的姐妹來說話解悶,或者作為閨中內爭的奧援。不意孟小冬後來常常在杜公館為杜月笙清唱,日久生變,竟又和杜月笙連到了一起,成了杜的最後一位「入幕之賓」。抗戰勝利之後,杜月笙從重慶回上海,住在華懋大廈十八層,就是姚玉蘭和孟小冬兩位京劇界的名伶陪著他,真可謂「閱盡人間春色」,享盡齊人之福。最大的福分,當然是這兩位夫人給他一人唱戲了。尤其是1931年杜氏祠堂開祠的時候,杜月笙遍邀天下名角,就缺了一位余叔岩和蓋叫天,想不到現在余叔岩的親傳女弟子竟成了杜月笙的金屋嬌人,竟日為他一人演唱,一身風骨的余叔岩不知會作何想?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前夕,杜月笙避往香港,孟小冬隨杜去了香港。杜月笙去世后,孟小冬在家收徒教戲,不再公開演出了,似乎有伯牙待子期之意,所以從此余派絕藝成了廣陵散。她1967年秋移居台北,10年後併發肺氣腫與心臟病去世。
  
   杜月笙在解放前一意離開上海,可以說是一種政治考慮。當時蔣介石一再邀請他去台灣,而共產黨則透過不同的渠道告訴他,既往不咎,希望他留在上海。杜月笙的決策是,上海不留,台灣也不去,先往香港避一避,看看風向再說。但他通過中間人向共產黨保證,他留在上海的門徒,絕對不會搞破壞「新上海」的事情。其實杜月笙有一個秘密,他身邊最為親近的人也未必知道,那就是杜月笙長年和中共地下黨的人有接觸,甚至還保護、幫助過不少地下黨人。他所操控的報紙,在國共內戰正酣的時候,甚至冒著被查封的危險,登載了幾條「新華社」的「反動消息」。他又在投機了,但他抱定主意,「小心行得萬年船」,不敢留在上海孤注一擲。而他的老搭檔黃金榮,現在已經八十高齡,再也不想跑路了。


   上海解放初期,黃金榮蟄居在家,深居簡出,不問外事,似乎從公眾視線中消失了。其實他這時候正過著逍遙日子。因為解放初期百廢待舉,人民政府要處理的事千頭萬緒,還論不到來專門「照顧」他,黃金榮也就過了一段安逸日子。以抽大煙來說,政府雖有明令禁止,但黃裝糊塗,照吸不誤,而且家中藏了大量上好的大煙土,據報「足夠他後半世之吸食」。


   到了1951年初,鎮壓反革命運動開始后,黃金榮的日子開始難過起來,市民甚至自發涌到黃宅門口,要求他接受批鬥。一封封控訴信、檢舉信,如雪片般飛進市政府和公安機關,懇請政府作主,為民報仇雪恨。1951年5月20日,上海《新聞報》、《文匯報》刊出了《黃金榮自白書》,在「自白書」中,他自稱「自首改過」、「將功贖罪」、「請求政府和人民饒恕」云云。以八十老翁的殘年,上海灘風光一世的黃金榮最後一次「跌霸」。


   此時在香港的杜月笙正在「讀」香港《大公報》轉載的「黃金榮自白書」。杜身體衰弱。所謂「讀」,就是由管家萬墨林念給他聽。


   連聽二遍,杜月笙長長舒了口氣,顯得若有所思,輕聲說:「我懂了,我懂了!」


   他悟到了什麼?


   秘密就在黃金榮《自白書》的行文之中。原來,黃金榮寫自白書時,不止一稿。初稿與第二稿原件如今都存上海市檔案館,但內容有較大出入。第一稿中,杜月笙的名字赫然在焉。當時主管政法工作的副市長潘漢年,明察秋毫,將第一稿退回,責令黃重寫。結果第二稿中,內容雖無大的變動,裡面卻找不到杜月笙的名字。


   之所以會出現這個情況是因為,杜月笙是中共方面想要爭取的一個統戰對象。自此以後,杜月笙的思想起了一些變化,至少一再拒絕了蔣介石邀他去台,而時時萌動回大陸的念頭,臨終之際,仍以葬回上海浦東故鄉叮囑家人。但等不到他落葉歸根,他就已經隕命異鄉,還死在了黃金榮的前面——黃金榮於是1953年發熱病倒而不治身亡的,杜月笙則是1951年因哮喘病逝於香港。


   杜月笙的遺願到底沒有實現。他的靈柩後來移往台灣,葬在了汐止,隔著一條海峽,和他當年演繹龍虎風雲的上海灘,朝夕相對。


   多少年後,杜月笙喪命的香江之畔,崛起了另外一名「英雄」——「許文強」!在他演繹的傳奇《上海灘》中,強哥的生死兄弟丁力奉命追殺他,在那間昏暗的木板房中,丁力用砍刀留下了這位恩人的一節小手指而放了他一條生路。據說,這個情節來自一個真實的原型,就是本書的主人公杜月笙。

 

  全部貼完之際,突然想起了陳寅恪贈向達的一首詩:
   梵語還原久費工,金神寶枕夢難通。
   轉憐當日空奢望,竟與拈花一笑同。
  
   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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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

回復 無為村姑 2012-3-13 13:43
雖然作者從一個角度描寫杜,真實性有待考證。但是還是能窺見奇人幾多風貌。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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