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一)
病枕軛
我與妻子第一次相遇是在親朋好友安排的見面會上。當時雙方的父母可能覺著自己的孩子一夜間都長大成人,到了談婚論嫁、自立門戶的年齡了,再不脫手恐怕會變成霜打過的南瓜——爛在地里沒辦法收拾,所以呢,匆匆忙忙趕鴨子上架推銷完了了事。
所謂見面就像一部老掉牙的電影當中某個莫名其妙盡可以忽略的過場:兩家的長輩、雙方的介紹人、我和她,滿滿騰騰擠在一間不知名的會客庭里。一屋子人先圍著張碩大無朋的桌子坐下,那陣仗看上去像是要舉行一場正式的家庭談判。落座后呢兩邊的代表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嘰嘰喳喳、嘮嘮叨叨、喋喋不休的沒完沒了。除了見縫插針交代打探一下雙方的家庭背景、個人情況之外,剩下的,凈是些雞毛蒜皮的不知所云。我們兩位事主呢,端坐在桌子的兩把頭上,中間隔著大老遠,心如鹿撞、忐忑不安偶爾會抬眼偷偷瞟上對方一眼,整個晚上唇乾舌燥、昏天黑地下來,連自個未來戀人長什麼樣、身材個頭都沒來的得及看清楚弄個明白……
見過面算是正是認識了。過後十幾天光景,下了班我早早蹬上自行車趕到工廠的大門口想邀請未來的妻子見個面。兩人再次相見的一剎那,羞澀之餘不禁欣喜難耐,原來呢,她長著一副白白凈凈的面孔,圓圓的臉上戴著副那年頭非常流行的寬邊玳瑁框眼鏡,中等個頭身材消瘦,五官精緻雙目含情,及領的短髮精心地燙過,開放樣式的爆炸髮型多多少少讓人覺著有些滑稽。噯一下子,像是一對久未謀面的老友多年之後異地重逢,兩人禁不住同聲鬆了口氣:原來,還不錯呢,對得起全世界觀眾的玻璃眼球。
第一次約會打發時間的方法就是看電影。
電影院里燈光、人聲漸行沉寂下來。我的心彭彭一個勁跳個不停。演什麼片子名字叫啥全都記不得了。只記住來之前哥們交代的注意事項——切切切切,萬事爭取主動!整個一場電影下來,我腦後勺一直衝著銀幕,放啥子鬼東西全不知曉,瞪大一雙賊招子眼睛——先將面前這個女孩子仔仔細細打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最最要緊。
那天妻子穿了件及膝的紅底黑格格呢子短大衣。散場的時候人多腳雜,通道里燈光幽暗、台階不明;走在前面的我連忙轉過身伸出手——想牽住她一塊兒走。她猶豫了零點零一秒,隨後輕輕地、略帶一絲遲疑地,伸出右手搭在我的手掌心裡。那一刻兩人的身體明顯感到有一股劇烈地震顫劃過!竟如激流閃電般不斷地湧起!我的手臂開始僵硬如木,手指冰涼……她呢,溫潤的手掌微微沁出些汗水……兩人的手就這麼緊緊地攥著,直到自行車棚跟前才不得不分開。
月色如織,皎潔的月光底下沒人看見兩顆紅潤潤的臉。我卻瞧見,妻子圓圓的臉上兩道眉毛畫的又粗又重。說起來真奇怪,那時候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點不覺著對方的長相、裝束有什麼彆扭不妥,有的,只是心底不斷湧起的絲絲愛意和甜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