絆腳石·肉骨頭·堂叔鞋底的口香糖
病枕軛
堂叔是村裡老幹部。他年長是過來人。體制是什麼?如何運作?又咋咋害人!他看得比俺透徹。估計他一定讀過北京同鄉,大眼李承鵬評論倪萍的那篇《牆裡扔出的一根骨頭》——才轉臉呸一聲,吐出塊:骨頭。
嚴格意義上講我是當過體制絆腳石的。到不是我有意與體製為敵,也不是我做錯什麼事得罪體制;而是當我發現——就已經晚了:原來體制是台轟隆隆作響正開過來的壓路機。我路中間發愣,撲哧一聲,它壓制我成一張稀碎的糯米餅,風裡散了,連渣子都留不下。
那時候年輕,不曉得觀察領導言色;敬酒有人搶著替領導擋,送禮有人代領導敷衍,領導酒足飯飽拍拍小肚子思渴淫慾,咱不懂緊跑幾步,雙手奉上只如意牌避孕套。
左看右看身邊的人,一個個滿臉諂媚;眼睛腫的紅棗大隻沖著領導搖尾巴;我覺他們正異化成矮腳犬類。自己在一大群中顯得不倫不類。這一想弄得心裡一陣糊塗一陣清醒,接後身體一陣陣發毛:原來體制是領導。是發現,培養,提拔,重用,最終把我變成動物的人。
吧嗒吧嗒領導瀟灑一甩手丟出一串子。雞飛狗跳好一陣不得安寧。回頭人人抱塊肉骨頭,嘴裡邊啃心裡邊咂巴;我愚笨跑的慢,輪不上星點肉渣子。開始氣悶,大倒苦水,後來漸漸我想明白:
原來體制是一堆一堆剔過的肉骨頭。想有的吃,思吃的好,要吃的長遠,體制「狗」得扮演的像馬戲團里工作狗,貴婦人褲襠底下寵物狗,潑皮牛二身邊忠誠狗才行。弄了半天體制是嗖嗖飛過來的肉骨頭。我么,橫拼豎擋,呲牙咧嘴,凌空撕咬,搖身一變,成了只效忠牌小頭狗。
重慶府新上任的,提點刑獄王立軍大人說:他是別人嘴裡嚼過的口香糖,啪一聲吐了,指不定粘誰鞋底上。那是他作口香糖的榮耀和福分。我矯情,忙著前赴後繼,擦領導香臀玉腚來不及;再不急著找骨頭,搶骨頭,撕骨頭,啃骨頭;沒閑工夫知會領導啥點兒吐啥牌子口香糖!?啥點兒又粘啥人鞋底上?!
後來的故事:堂叔和我,還有千千萬萬可愛的男女同胞們,一生中總有幾次奮不顧身,不屈不撓,死乞白趔,義無反顧做過幾回礙人眼的絆腳石。戲終了幕落下,自己渾然不知,別人看在眼裡;沒弄清楚為啥,啪一腳,踢個老底朝天!摔得頭破血流,滾得渾身青紫,要根老命的是:連跳起來作回效忠犬的機會也永遠失去。
最終我弄明白:原來體制會把我變成骨頭渣渣。不是領導,不是嚼過的肉骨頭,也不是狗。
打那以後回了頭我急急如喪家之犬。急著往體制外奔;急著大千世界四下里刨食;急著扒上列疾行而過的機車,好儘快逃離體制畫好圓圈圈的家;急著撕扯呼號風裡撇兩嗓子道情;急著猛吸口動物園門外,普通人正享受的新鮮空氣;急著。。。。。。不落下。
多年之後村裡面我又遇上堂叔。他老人家紐約州倒騰他的地溝油,我聖何塞吆喝我的豆腐花,兩人還活著!日子過得挺好!只是都沒再想家!
謹以本文感謝:紐約堂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