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張賀卡看一個人升遷后的變化。
閑時清理雜物,發現一包保存了十幾年的親朋好友的賀卡。我信手按人頭分類整理,其中,甘為牛的三張賀卡勾起了我的幾段記憶。
第一張賀卡非常精緻,從工整的字體和溢美的賀詞,可以想象出寄卡人當時謙恭的神態。落款是:晚生甘為牛敬上,於1993年歲末。
這是他寄給我的第一張賀卡。那年,我們研究會舉辦報刊主編培訓班,我去他們報社邀請當時的總編輯傅庄為培訓班授課,沒成想他出差了。就在我走出報社大樓時,碰上了剛提升為新聞部副主任的甘為牛。他熱情地向我打招呼,非拉我去新聞部坐坐。在此之前,我們只是在一兩次會上見過,彼此並不熟悉。當他了解了我的來意之後,爽快地拍著胸脯說:「老師您的事就是我的事,等傅總編出差回來我轉告他。憑著您和傅總編的關係,沒問題,您放心吧。」他看了看培訓班的授課課題安排,連聲說好,贊道:「授課老師的層次相當高啊。」我說:「你是行家,提提意見。」他想了想說:「不妨再增加一課,專講新聞採訪的原則和技巧。」我高興地接受了他的建議。他遲疑著,又說:「老師如不嫌棄,晚生自薦講這一課。」我只好答應了。
講課那天,他很早就到了。他準備得很充分,課也講得精彩。課後,我的助理將二百元講課費遞到他手裡的時候,他謙恭地說:「哎呀,講課費太高了,我怎麼能和新聞界的專家前輩們一樣待遇呢?我拿一百吧。」我把他舉過來的一百塊錢推了回去:「別客氣了,應該一視同仁。」他感激地握著我的手:「謝謝了,謝謝了,特別要感謝老師您給了我這次能同新聞界專家前輩們平起平坐的難得機會。這是老師您對晚生的提攜啊。」
第二張賀卡既不精美也不雅緻,很一般,賀卡內頁沒有賀詞,甘為牛隻在賀卡下方簽了個名字,連日期都沒寫。我記得,在1997年末是我先給他寄的賀卡,約過了半個多月才收到他的這張。
那年冬天,我們舉辦了一屆文學報刊研討會。我去報社請甘為牛講課,他當時已經是報社的副總編輯了。一見面,他就先報水災,說他現在如何如何的忙,肩上的擔子如何如何的重,搖著頭呲著牙說:「副總編輯這個角色不好當啊,如履薄冰!」然後,他一臉無奈地笑道,「不過嘛,你老兄的事我再忙也得答應啊,只是這講座的時間現在可定不下來。這樣吧,提前兩天我們再聯繫。」
講座那天,他遲到了,與會的四十多人足足等了他半個小時。講座結束后,工作人員雙手遞他一個紅包:「甘總編,這是五百元講課費。」他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便放進外衣口袋。
第三張賀卡就更一般了,是郵局裡賣的最便宜的那種。賀卡內頁空空蕩蕩,不僅沒有賀詞,連簽名也沒有,只夾著一張他的名片。他已經是報社的總編輯了。
賀卡上雖然沒有日期,但我記得很清楚,這是2001年元旦寄給我的,因為頭一年秋天我邀請他去昆明參加了一次研討會。他是贊助企業點名邀請的幾位名流之一。那次請他很是費了一番周折,先是我的助理去報社請他,傳達室就把他攔住了。我給他打電話,他的助理幾次都說甘總編正在開會,很忙。幸好我妹夫在報社財務部工作,我以找他的名義終於進了報社大門。一見面,坐在大辦公桌後面的甘為牛便仰起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坐吧。秘書長親自登門,有事?」我以最簡潔的語言說明了來意。他看了幾眼會議有關材料和邀請信,冷冷問道:「你們這項活動報批了嗎?」我立即從文件夾里拿出文化部批函遞給他。他又問:「當地有什麼人到會嗎?」我說:「有。省委副書記和省委宣傳部長。贊助企業還邀請北京的領導和專家去版納、大理視察。」他不置可否,先是強調太忙,然後又說近來身體不好,太太對他出差不放心。我趕緊表示,可以請夫人一起去。他終於露出笑容:「不過,我只能參加一天的會,餘下的活動讓我太太代表了。」為了確保他不變卦,我提前把兩千元的講課費給了他。錢放在桌上,他掃都沒掃一眼。當天下午,他的助理又打來電話叮囑,甘總編的機票一定要定公務艙的。
從昆明回來后,為了結賬,我的助手去了幾次報社向他索要往返機票。可最終只要回了他太太的,他說他的機票怎麼找也找不到了。我多了個心眼,讓我妹夫查一查。果然不出所料,這位甘總編輯往返昆明的機票竟然在報社的財務部報銷了。自然,幾千元的票款他是不會給我了。
這是他寄給我的最後一張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