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填寫學歷,偶總是要猶豫再三,這段經歷算不算。
偶年輕時候是淑女但不窈窕,機床旁邊沒有好逑的君子。就從馬克思恩格斯信件中尋覓愛的語言,陰差陽錯地被公認為「書蟲」。
七二年,毛主席覺得大學還是要辦下去的,就說「七二一大學好」。我被推薦到浙江大學讀儀錶設計,結果由於老爸的政治問題被刷下了。七三年我我陪一個
要申請讀書的同齡工友去報名另一家位於上海嘉定的七二一儀錶學院,那個幹部說,上次你運氣不好,這次的七二一對成分要求不高,再寫個名字吧。
就這麼,把床單鋪蓋臉盆二胡統統轉移到上海另一個郊區-嘉定城中。
那是個安靜的古鎮,從車站下來到學校大約十分鐘的路,沿著窄窄河道邊乾淨的石板路,看河邊人家的姑娘走下台階,在河裡洗菜淘米。
青浦也是郊區,風格不一樣。青浦比較貧窮,草屋多,嘉定和現在的周庄有點相似。相信挖掘下去,一定有些個著名人士出生在此,最近的就是那個50年代生人的女工人作家,名字忘了。一向記不住權貴名字。
好了,說到學校,那就是要學習的。學生都是來自儀錶工業局的工人,肩負兩項重要任務,除了學好知識,培養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還要做好教育改革的先頭兵。
第一年一切很正規,用三個月的時間趕了高中的數學課程,而後開始教高等數學。學生聽課做作業,老師上課布置測驗,像模像樣的。我的成績總是在85分
以上,很有成就感。可是有一天發現一個女生昏倒在廁所,接著提出退學。於是,有些人就跟著報刊上的一篇文章:警惕修正主義教育路線復活,寫了很多大字報貼
在校園裡。
上課也停了,要先解決路線問題。辯論來辯論去(我對辯論一直遊離在外),最後決定,課-還是要上的;筆記-還是要記得;作業-還是要做的,可以不交;測驗考試是要取消的。同學們還發表了雄心壯志:我們不是為證書學習,因此我們不要畢業證書。
十年後,我們的學校合併到上海科技大學,後來又合併到現在的上海大學。當年那些最堅決地拒絕畢業證書的同學們組織起來,要求教育局補發畢業證書,最後還搞成了。所以,那張大專畢業證書上面的照片都是布滿滄桑的老臉。
回過頭來再說這場辯論,貌似工農兵學生取得了勝利。我們一下子輕鬆了,每天夾著書本去課堂,筆記也懶得記,作業也懶得交。回到宿舍,寫情書的寫情
書,綉嫁妝的綉嫁妝。我那時有了男友,他是浙江大學的工農兵學員,我們準備結婚,那是毫無疑異的-因為一起外出看過電影逛過街拉過手,這就算定下了終身。
我跟著同宿舍的一位縫紉能人,綉了四對枕頭套,一幅床沿(那時候房間小,床也起著沙發的作用,允許來客坐的),一條餐桌檯布,五斗櫥檯布(壓在玻璃
板下)。別人繡花,先把花樣細細地描在布面上,用圓圓的綁格繃住一塊。蘭花指一翹,優雅地緩慢地拉針走線。我呢,前面的程序相同,只是飛針跑線速度不要太
快哦,同學瞪大眼睛:你是繡花還是納鞋底呀?
三年的嘉定校區生活,最豐碩的成果就是在宿舍里完成了
兩套繡花嫁妝。其次是學了幾個專業名詞,比如電視機的幀掃描是有速率的,比如電感就是線圈繞在一個鐵芯上產生的,還認識了晶體管、二極體、電阻電容等。最後兩個
糊裡糊塗的收穫,在學校里根據圖紙要求裝了一台電視機;業餘時間為自己裝了一台音響。每周日到上海虯江路舊貨市場掏便宜的電子元件,等到有一天那個喇叭在
我旋動不甚靈活的電台指針和連線時候突然唱了起來,樂得我大叫大笑,鄰居伯伯進來:不就是個大體積半導體收音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