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的兩個女兒都不能算是聽話的乖乖女。對於寶媽的正確領導,大寶常採取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策略, 所以稱大寶為「陽奉陰違」;小寶連這都不肯干,直接就跟你唱對台戲,所以稱小寶為「明目張膽」。上了大學就更加不可收拾。特別是大寶,做出幾件讓人驚掉大牙的事情。為首的就是她自作主張改專業。
老大是那種文理都不錯,文科更好的女孩。從小酷愛文學歷史,小學開始作文就一直得獎。在中學里立志要當法官,對美國憲法, 特別是Elastic Clause和Commerce Clause頗有研究。她的數學也不錯,多次在地區級比賽名列前茅。但她進入高中後主要精力都在寫作上。
順理成章,考進大學后她想主修(Concentration)的是「文學和歷史」(Literature and History)。原計劃是接受最經典和純正的博雅教育,再考法學院,然後或律師或法官,一輩子就算搞定了。但正象任何完美的人生計劃一樣,實現的可能性為零。
大寶上了大學后發現她雖然酷愛寫作,但並不喜歡文學系的那些課(分析別人的作品,等等)。一年級第一學期結束的某一天大寶突然說:「我不打算學文學和歷史了」。我們聽了摸不著頭腦:「為什麼?」大寶接著花十分鐘時間解釋為什麼分析一顆樹的含義沒勁,英雄雙行體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等等。結論:「只有自己不會寫的人才會去分析別人作品。你們花了天價學費,我應該學點有用的東西。」看她實在不肯學只好問:「那你打算學什麼?」
大寶的回答把吾的下巴都驚掉了:「數學」。
在中國大陸文理鴻溝巨深,這樣轉是不可能的。在美國我也只聽說學理工科讀不下來轉去學文科的,從來沒聽說過文科生轉去學數學的 – 而且是純數學。所有熟悉她的人都頗為驚訝,這個女孩子搞什麼名堂?為此,我好幾個晚上睡不好。倒不是學數學有什麼不好,但在那樣一個學校讀數學,她能讀下來嗎?老公安慰我,大不了她學不下來再去轉學「經濟」什麼的。
英文有個詞叫「Valor of Ignorance」(無知之勇) - 人很勇敢是因為不知道厲害。相對應的中文也有一個成語叫「初生牛犢不怕虎」。我腦子裡一直有這樣一個圖畫:老虎出來了,公牛,母牛,聰明牛都作鳥獸散,只有她這乳臭未乾的小牛站在那裡,心裡還想,「這是什麼東西,看我不把它撞個跟頭。」
也許靠的就是這種不知深淺的勁頭,大寶居然磕磕絆絆,把一門門數學課學了下來。
現在三年級的大寶至少成功地做到了一點:在身邊圍滿了比她更聰明,更出色的人,很奇怪的是整天混跡在奧數冠軍,INTEL科學獎得主,計算機天才之中,她卻如魚得水, 樂不思蜀。難道她沒有壓力嗎?
「還好,每門課總有幾個天分極佳的學生,沒法同他們比。但其他的人都差不多。我也有我強的地方」。
「我要比別人花更多的時間預習,花更多的時間做題,但學數學確實可以讓人更加聰明,而且我是真的感受到了數學的美(the beauty of Math)」。大寶說。她還打開她的邏輯課的課本,「在高中的時候我沒做過多少數學證明題,現在我可以證明這個 (忘記了她能證明啥,1+1=2?),還有這個 (2+2=4?),很酷吧?」
寶媽當場要暈倒。
有次問起她學校里數學系有多少人,她說數學系很小,本科三個年級總共只有80人左右(第一年沒有宣布專業)。每年級也只有25-6個學生。其中女生每年8-9個。問她女生裡面中國人多嗎?大寶想了一會兒:「不多,學數學的女生多數是白人。」
「哦,白人女孩學數學?」這好象同流行的刻板印象不符。「這些白人女孩大多是從東歐來的,比如隔壁住的那個羅馬尼亞數學天才」。大寶答到。
"那些數學好的華裔女孩都去了哪裡?" 寶媽再問。
其實數學學到那個級別的女孩子無論是華裔還是其他族裔都是很少見了。大寶想了一會兒,「應用數學系(Applied Math)好象有一些,但同我們不是一個系。」看樣子別人還是比她精明。學個應用數學,再到華爾街謀個職,就可以50萬的年薪。
上個學期她上了門拓撲學(Topology)。寶媽不知道拓撲學是幹什麼的,就問她。大寶花了幾分鐘解釋拓撲學的精妙之處。看到我們依然不明就理,她就說:「拓撲學就是扭來扭去,你們也別問了,反正很難就對了。」問到拓撲學是否可以用在華爾街或別的什麼地方嗎,大寶說,「好象也沒什麼用處」。
沒什麼用處幹嗎要學,真是急人。
「大寶,咱不學拓撲學了,又難又沒用。看看人家學應用數學,概率,統計,實變函數啊,都有地方可以應用,多實惠,多好啊?」
大寶看我一眼,撇撇嘴,沒說啥。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能學純數學干嗎要學應用數學?學應用數學的是些Sissies and Hippies(娘娘腔的和嘻皮士)。真男人當學數學!(Real men study mathema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