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

淡

            最近村裡戰火紛飛，刀光劍影，對立的雙方腎上腺素飆漲，肝火上炎，甚至惡言相向，平時的好朋友也反目成仇。作壁上觀的老頭子如我，看著十分難過，想出來做做和事佬，雖然明知也沒有什麼效果。

            孔子說過：「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瞧，這才是堂堂正正的爭執嘛，拱手作個揖，上去比賽，下來以後，杯酒言歡，有必要弄得血淋嗒滴的么？能夠做這般君子之爭的人，因為心中淡然，本無所求，所以能如此瀟灑。孔聖人雖這麼提倡，實際他老人家有時候也未必能身體力行。他的學生冉求為季氏聚斂財富，老夫子生氣了：「非我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居然也露出些許殺氣來。我想聖人一輩子汲汲營營，為了實現自己的理念而奔波，他是熱衷於濟世的人，不那麼淡然，所以會發怒。真正淡然的老子，就不來管春秋諸國那些鳥事，悠悠然騎著青牛出關去了。

            我們村裡的眾多朋友，無論左右立場迥異，個個懷愛國之熱腸，是毋庸置疑的。因此談及國家大事，便壯懷激烈起來，視對方為國賊，必欲置諸死地而後快。這問題就出在不夠「淡」吶。不是我潑諸位的冷水，你在村裡長篇大論地發表深思熟慮之後的治國宏論，氣急敗壞地與反對者爭辯，甚而至於惡言相向，結果so what? 是政治局來請你去給高官們上課，還是發改委聘你為高級顧問啊？民間縱有千萬策，廟堂不改維穩心。大家無非都在扯淡不是？既然是扯淡，何不看淡一點兒呢？為什麼一定要辯出個青紅皂白呢？真正在為國家出謀劃策的人是不會到咱村裡來閑逛的，而且他們也是不敢來逛的。比如三代帝師王滬寧，他為江總書記設計了「與時俱進」，為胡總書記設計了「和諧社會」，現在估摸著正在為即將登基的習總書記設計一句什麼新詞兒呢。他這種人不淡然倒是情有可原的，儘管在我看來他無非也在扯淡。我們村裡的朋友，各人有各人的謀生之道，進村無非是來玩玩，弄得像真格一樣，有必要嗎？

            我看村裡有些朋友的不夠淡，倒也並非真有仕途之想，而是對自己文章的點擊率、自己名字的上書架與否、自己在村中身份的升級快慢，頗為在乎。因此故作驚世駭俗之語，以求一逞。這倒也是一個理由，只是未免小兒科一點。勸這些朋友一句，風花雪月，皆可升級，誠非政論文一途而已也。

            「淡」這個字，看似容易，實踐卻難。咱村裡的朋友，富於春秋者居多，實際生活中要奮鬥，要做事業，要升職提薪，要打造富裕的小家庭，豈是奉行一個「淡」字能做到的？目前的世界物慾橫流，又豈是一個「淡」字流行得開的？現在國內時髦一個詞「淡定」，那些肚裡空空的娛樂記者，為明星捧場撰文只會用這個詞，阿狗阿貓個個淡定，真令人忍俊不禁。那些在名利場中掙扎、攀爬、浮沉的明星，真所謂「火熱噠噠滾」，離「淡定」何啻十萬八千里？即便真應該淡定的人，如佛教的成名大德們，我看一朝成名，袈裟下面依然火熱，如何淡得下來？真正淡的人只在深山蕭寺，青燈古卷，不示世人以面目的。

            那麼，相對可以淡一點的地方在何處呢？我覺得就是網路世界了。這是個虛幻的世界，一切都若有若無，一切都若即若離，一切都似有結果而其實空空然也，一切恩怨是非隨著電腦屏幕的關閉而煙消雲散，豈不是可以讓我們淡下來的最佳處所嗎？我們上海人做菜喜歡重油赤醬，蝦子海參、紅燒划水，味道濃得來，真的吃多了，會膩的。人間至味，在一個「淡」。酸甜苦辣嚐遍，才能體會「淡」是最享受的。

            呼籲貝殼村的朋友們，盡量淡一點吧。淡一點，就不會勢不兩立了，就不會惡言相向了，就不會尖酸刻薄了，就不會反目成仇了，也不會憤然出走了。大家來做「揖讓而升，下而飲」的君子，爭論照樣爭論，戾氣卻可消弭，這樣的貝殼村，才是每個人嚮往的樂土啊！

            扯了這一篇淡，感謝有耐心看完的朋友，也抱歉浪費了大夥兒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