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后的上海《上海浮生若夢》（30）

第三章  戀戀風塵

一

當第一架美國飛機飛越上海的天空時， 上海人就知道日本鬼子快完了。 空襲警報尖銳地拉響，整個上海彷彿都被震醒，家家戶戶的人都把燈關掉，然後從窗口探出頭來仰望天空，尋找著美國飛機的蹤影。

這是1945年，中美飛機開始聯合轟炸日軍在中國南方的給養供應樞紐，南京機場。機群隆隆地從上海的天空飛過，空襲警報如臨大敵地一次又一次尖叫著，彷彿世界末日就要來臨。

全上海的人們都高興極了，每當空襲警報一響，很多人並不按照日本當局的規定，掛上黑窗帘，躲到防空洞去。而是激動萬分地把燈滅了，懷著極大的期望仰望著天空，等待著轟炸的開始。每一個人都盼望著日本人滅亡的那一天早日來到。

每一次空襲警報拉響的時候， 我媽就興高采烈，一點也沒有恐懼的感覺。 自從我媽懂事以來， 日本對中國的多次挑釁和侵略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那代人的頭上，伴隨著我媽的整個少年時期。在我媽十七年的年輕生命中，就有八年漫長的日本佔領上海時期留下的恐怖和仇恨。像每一個在日本統治下生活過的中國人一樣，我媽無時無刻不再盼望著日本的滅亡。現在，盟軍的飛機轟炸重新燃起了全上海的人對自由生活的渴望和信心。

194５年的盛夏， 上海的天空中飄散著白蘭花的香氣。8月15日，當無線電里報告日本天皇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全上海都沸騰了。成千上萬的人們人擁上大街歡慶抗日的勝利， 南京路上人山人海，到處是歡聲和笑語。

國民黨軍隊和美軍開進了上海，大批政府官員也從重慶返回闊別八年的上海。 在黑暗和蕭條中沉寂了八年的上海此刻又重新熱鬧起來，各路人馬各顯神通，商界，政界和娛樂界都進行了改組，換了國民黨重慶要員管理。上海的派對突然多了起來，到處都是以慶祝抗戰勝利和歡慶各路人馬重逢而舉行的宴會和派對。

上海如同一個抹去眼淚、重換微笑的美人，又恢復了歌舞平生，欣欣向榮的景象，美人遲暮的珍珠也再次活躍起來，熱衷於朋友與同事們之間舉行的各種名目的聚會，周旋於美軍軍官，國民黨軍官和政府要員之中。正在清心念高中二年級的我媽，也被珍珠拽進大了上海新政府新布景新生活的改換熱潮。

在日本人佔領上海之前的各種聚會派對中， 珍珠都是時髦漂亮的太太小姐中的佼佼者，獨領風騷。現在， 我媽突然發現， 在同樣的聚會派對上， 很多男人的目光卻開始向我媽紛紛投來， 我媽開始成了女人們羨慕的對象。

有一個三十來歲國民黨空軍軍官常常來請我媽和珍珠一起出去玩， 而珍珠對這個軍官明顯追求我媽的行為則採取了默許的態度。

在一個晴朗的午後，軍官請我媽她母女倆個到公共租界里風景優美的兆豐公園去玩。他帶來一架時價昂貴的照相機，說是要給她們照相。逛來逛去，好容易選好了景點要開拍的時候， 軍官突然發現一直背在身後的照相機早已不知什麼時候被小偷剪斷背帶偷走了。 瞬間，軍官沮喪得垂頭喪氣，我媽卻笑的前仰後合。我媽覺得這個人太愚笨了，她無法想象，這麼重的一個照相機背在身上被人偷走了居然都沒有感覺，還神氣活現地背著一條斷了半截的皮帶到處跑。兆豐公園出遊之後，我媽對他連跟他出去玩的興趣都沒有了。糟糕的是他見我媽不理他了，還跑到清心女中去找我媽，讓我媽在同學面前感到十分難堪。一個女中，跑來了那麼一個年紀和老師相仿的空軍軍官找我媽，自然引起女生們的注意。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覺得清心的校花居然找了這麼大年紀的一個軍官作男朋友，一定是為了錢。我媽感到難堪極了，又不好說什麼，只好開始躲著他，慢慢冷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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