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
也許世界上的任何國家人都沒有像日本人之間感到的距離,這在他們的語言中有著充分的體現。有一個統計說,如果學好法語需要三年的話,學好日語就需要十年。因為語言是文化的載體,你把語言學得再精通,在與人說話時,如果你不能立刻判斷出你和對方的距離,把敬語、謙遜語或是普通語用錯了,那你的日語就是沒有學好。讓我們看看作者是如何論述的。
「感到距離感,是對人心理的表現詞;有差別地對待人,是對人社會心理的表現詞。無論是哪一個詞都很有趣,它們不是單純的距離,是通過距離表現出的人間關係,以及纏繞在其中的心理狀態。
我在學校做教師時,感到有趣的是,在教室里學生總是和教師隔開一定的距離。在能容百人的教室里,只有二,三十個學生時,學生們盡量沿著牆,離教師遠遠地散開,他們把和教師的距離感表現在形式上的間隔上。
不過,在大禮堂或是什麼地方教師的聲音傳不到牆角時,情況就有點複雜,學生們會慎重地選擇一個既能聽見聲音,又有一定距離的地方。
教師希望學生們坐到自己的身旁,這時他會揮手招呼學生,[招呼]是表示要解除距離的意思。邀請人來自己家的[招待]是想縮短彼此的距離。另外,送禮是作為[接近的信號],通過送對方禮物來縮短和對方的距離,正象這兩個字[接近]一樣,因[接],才[近]。
在歷史劇目中,我們常看到這樣的情景,城主對伏在紙門後面的家丁說:「靠近一點兒」這是接近的原型。在日本,人們小心翼翼地接近對方。這是種對縮小彼此地位差的謹慎,平常我們把地位差表現為距離感,因此,當上面的人招呼「靠近一點兒」時,下面的人揣測著上面人的心理戰戰兢兢地靠近。
但這是彼此開始的階段,在熟悉,有了信賴關係,是自己人後,下面的人成為上面的人[心腹]或[親信],[心腹]或[親信]在物理上的距離是能在上面人的耳旁說悄悄話的。
我們討厭西方人的握手和擁抱,不只是認為肉體的接觸不衛生,還因為這種興沖沖的,一副朋友式的握手與我們的文化不相容。
西方人是為表現親密興沖沖地握手,先解除物理上的距離,這以後慢慢地和對方拉開距離。我們是先和對方拉開距離,漸漸地親密起來。親密和距離正好是相反的。西方人把親愛、友愛作為社會生活的準則,日本人卻是把顧慮作為社會生活的準則。
而從西方人的內心來說是要脫離準則和人拉開距離的,不拉開距離就會不安,所以在握手後會一下抽回身子。根據一個叫浩魯學者的說法,與對方保持的適當距離是由文化決定的,比方說,拉丁美洲人要貼著對方的臉說話,美國人就不能理解:「嘴裡的氣吹到脖子上了。」「直壓過來」「吐沫星噴到臉上」等等,不斷地非難拉丁美洲人,反過來拉丁美洲人攻擊北美人「冷淡,沒有親切感,在想著如何擺脫對方」。《沉默的語言》
日本人如何呢?因沒有確切的調查研究無法說這是縝密的,好象不是拉丁型的,我們和北美人一樣討厭能「吐沫星噴到臉上」的距離。但和美國人不同的是會在瞬間判斷出親疏高下,把[距離]拉大或縮小,表現出明顯地有所變化。對我們來說社會沒有給出一個普遍性的距離標準,是憑藉主觀和當時的狀況來判斷的。過去靠身份來決定的事情,現在不得不面對更複雜的條件,就這點來說,我們如何來拉開[距離]變的既微妙又複雜。
不同的國家和地區有不同[距離]的同時,性文化的不同也導致了[距離]的不同,這在我們國家非常明顯。即使在有[距離感]的同僚間,年輕的同事會用身體碰撞,在相當遠的地方,用相當大的聲音開玩笑來表現親愛。
與此不同的是年輕女性的行為,完全除去了[距離],天真無邪地觸摸對方的肩、腕;手拉著手在街上散步;交換衣服、小東西穿在身上,用毫無戒心的表情談話——這都是親愛的表現。
電視劇里常有年輕的女性出人意料地撲到對方的懷裡哭泣的情景,對方有時是異性,有時是同性,這是典型的向對方要求解除距離,通過融合希望得到撫慰的行動、是女性特有的行為方式。
[心腹]和[親信]是男人的文化,這種情況的[距離]或是[無距離]都是社會關係的表現。女人伏在對方膝上哭泣,一種強要無距離,是人間關係的表現,而且是女人特有的人間關係。
一方面是為社會運行的距離感,一方面是為人間融合的距離感,或者說是否定距離感覺。距離感覺是一種空間的感覺。
空間,不只是事實上的空間,它有一定的文化所造成的空間;又有人為地製造出的空間,人間關係是由被製造出來的空間所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