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海的記憶,似乎一直停留在兒少時和外婆一起生活十多年的那個七十年代的上海。冬天不讀書的清晨,躲在暖暖的被窩裡,被外婆塞到嘴邊的甜大餅給弄醒,熱乎乎香噴噴的大餅是我最喜歡的早餐。一般上海人喜歡大餅包油條,但小時候的我卻只喜歡單吃大餅,而且一定要甜的,覺得包了油條后口味變得有甜有咸很奇怪。當時的我只喜歡把油條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蘸點醬油配泡飯吃。幾年前回國,媽媽特地去菜場買了大餅油條回家給我們當早餐,遺憾的是,熟悉的食物,卻沒有了熟悉的味道,我怎麼也吃不齣兒時國營店裡烘出來的、睡夢中被外婆塞到嘴邊的大餅味了。
小學時最大最多的娛樂活動就是去看電影,我和外婆都喜歡看電影,所以只要舅舅弄到電影票,不管什麼片我們都看。電影票一般都是晚上的,記得去的最多的是上海電影院。寫到這裡時,我的記憶有點模糊,便跟號稱老上海的先生確認,是否有上海電影院? 他咋一聽,否定了,大上海,大光明有,好像沒有上海電影院。我再想想,應該不會錯的,當時是徐匯區較大的電影院。先生馬上去網上查了一下,啊,有的,在復興中路陝西南路口。記得每次電影結束后,外婆總會帶我去陝西南路上的一家小吃店吃餛飩當宵夜。餛飩是我的最愛,小時候不愛吃肉的我,只有吃餛飩時不需要把肉挑出來。外婆平時很節省,但這時候,她一定會叫上一碗,有時兩碗,我的一碗是肯定有的,她自己就不一定了,當時這些小吃好像都要收糧票的,餛飩皮不夠白,餡也沒自家包的多,湯底也不太講究,但我就是覺得比家裡的味道好,和外婆坐在狹小的店堂里,一邊吃,一邊說著剛才的電影情節,被外婆呵護著的那種感覺好幸福。
今年上海的防暑降溫費為人民幣200元/月。聯想到過去在國內上班的情形,那時只要當天溫度高達35攝氏度,公司就有冰淇凌吃。當時年輕的我們,似乎並不怎麼怕熱,就盼著氣象局每天報35度,這樣到了下午,我們就名正言順地下樓買光明牌中冰磚。好吃啊,尤其是上班時間,用公家的錢吃著兒時難得吃得起的冰磚,那種滿足感遠比冰磚的香甜來得直接。
離開上海,離開中國,口味變得越來越雜,自己弄食物更是東西南北大雜燴,道不清個出處。回鄉尋美食,也找不到記憶中的味道了。健康的考量,視覺的享受,時尚的品位,經濟的效應等等,太多元素在裡面的食物,味道不再純粹了,這就是現在的記憶。
想念餛飩了,那就吃吧。這裡沒有薺菜,就用西洋菜(water cress)取代了;這裡沒有大餛飩皮,就用餃子皮代替了。包了蝦仁肉糜餛飩。蝦頭蝦殼熬湯取汁,放入炸菜丁、紫菜做成湯底。不用執著地靠味蕾去尋找記憶中的味道,只要有當時的那份感覺在,味道依然是屬於記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