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帶著周明在後院一面轉,一面喋喋不休的介紹,估計好久沒有人這樣聽他講話了,所以興緻勃勃,也不管周明聽到沒有,聽明白沒有。周明嘴裡應付著,心裡想著自己的事情,眼裡欣賞著這個美麗的花園,又踮起腳,看了一眼老王房子的後院,發現諾大一個後院,除了不算整齊的草坪外,沒有任何其它花啊樹啊的,顯得很空蕩,心想,陪兒子在這個院里踢足球,倒是不錯。這樣一來,本已打消的租房念頭,又冒了出來,反正自己最多也就租三個月,只是晚上睡個覺而已,還是打個電話問一問價錢再說。
「謝謝您,您的花園太漂亮了!」從後花園出來,周明拍了一下老人的肩膀,表示自己的感謝。
「謝謝你,年輕人。如果你來這住的話,歡迎你再來我花園。」老人左手撐住手杖,伸出右手和周明握手道別。
周明回到車裡,撥通房東留下的電話號碼。
「您好,這是金蓮酒樓,能幫您什麼忙嗎?」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講的是英語,有些生硬但還算流利,聽口音是廣東人。
「您好,我看到您的房屋出租廣告,想看一下房子。」周明直接用普通話,說明自己打電話的用意。
「租房子,好的,你等一下,我讓老闆接電話。」對方也用國語回答他,然後是「老闆,有人要租房子!」的喊聲。
「喂,你好,我是房東,請問你現在在哪?」等了十幾秒,才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就在你房子路邊。」
「好的,你等著我,我十分鐘後到!」
等房東的功夫,周明又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這是一條南北街,大概有二十幾棟房子,基本都是全轉的獨立屋,房子與房子之間的距離比較遠,前院大部分都有兩個停車位,但只有幾棟有車庫,看得出來,是後來加上去的。斜對面的一棟房子,結構與老王的房子完全一樣,門口堆著幾把破木頭椅子,和幾個很大的塑料垃圾袋,不知裡面裝著什麼,雖說不臟,卻給人一種亂七八糟的感覺。
周明看了下手錶,已是下午四點,街上沒什麼人來往,偶爾能看到幾個老人,在自己房子前,似乎想做什麼,可又沒力氣去做,站在陽光里發獃。
老王的房子基本處於街道的中間,周明朝街道南面望了一會,計算著這裡離自己的攤位有多遠,需要走多長時間,這時看到一輛黑色賓士轎車從路口拐上這條街道,開到對面路邊停下來。周明猜想,這大概就是房東了。
老王從自己的座駕出來,圍著自己的賓士看了一圈。這是他的習慣,自從買了這輛賓士,上車前下車后,一定要繞著車檢查一下,看看車有沒有那裡碰著划著,他去餐館上班或見生意上的朋友,都是開著這輛賓士,那是一種很好的做老闆的感覺,雖說自己的餐館除了老婆和自己之外,只有兩個打黑工的女招待,自己做大廚,老婆管收錢,忙的時候廚房裡再雇個打雜的,累是累了些,但開支減到了最低,一切自己說了算。想一想,自己從一個初中文化的偷渡客,打拚到現在有車有房有生意,也覺得非常成功了。
「你好,您是房東吧?」周明隔著街道,向老王打招呼。
「是的,我姓王。」老王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和周明握了握手,然後兩個人一起走上台階,跨過陽台,打開左邊的那套房門,進門對著是上樓的樓梯,左邊則是一樓單元的房門。
「這棟房子共有兩套四個單元,兩套結構一樣,上下各一個單元,都是兩室一廳。你喜歡住樓上還是樓下?」老王在樓梯前站住,問周明。
「先看樓下這個單元吧」,因為每天要拖著一小車繪畫用品,還有畫展的帆布架子等,周明可不想上樓下樓。
於是兩個人進了一樓的單元,一邊挨著看,一邊聊天。
「你在這工作嗎?」老王問
「我家在多倫多,在旅遊區租了個攤位,幫人畫像,只有三個月,不會長期在這住的。」周明特意說明自己不是長期租客,以免誤會。
「你是畫家啊,你租的攤位在那裡?」
「維多利亞大街假日酒店的旁邊!」
「那塊地方啊,這幾年在那裡畫畫的畫家我都認識,好像每年都換人,是因為生意好,還是生意不好?」
「我也不清楚,我在其它地方畫過,來大瀑布畫,還是第一次。」周明沒有正面回答老王的問話,這樣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其實那幾個畫家他都認識,幾個人每年都會因為爭這塊地方明爭暗鬥,今年他下手早,又比其它人出的租金高,才算讓自己先租到了。
「現在生意不好做啊,我本以為只有我們這些拿菜刀的才會爭來爭去,看來你們畫畫的也爭地盤啊?」
「哈哈哈…」聽了老王的話,周明忍不住笑起來,覺得兩個人的距離近了很多,看來老王對他們這一行,也滿清楚的,於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瞧您那輛大賓士,您一定是做大生意的,怎麼會拿菜刀?」
「那來大生意,我在這裡開個小餐館,混口飯餓不著就是了。」
「那你餐館生意一定很好了!」
「以前還不錯,那時候這裡中國人少,中國餐館也少。現在中國人多了,中餐館也多了,大家互相降價,賺錢越來越難。」
「是啊,聽說加拿大無論哪個行業,只要中國人一多,這個行業肯定就做爛了。」
說到這裡,周明想到自己來加拿大之前,以為街頭畫個畫,混口飯吃,不會有什麼競爭,來了以後才發現,中國的畫家,在這也是一堆一堆的,看看中文報紙上的那些廣告,這個繪畫班,那個藝術學院,看一下老師名字,很多自己都知道,一些在國內還小有名氣,來到加拿大,不得不地下室里開個班,太陽底下擺個攤,還要你爭我奪的,不能不唏噓感嘆。有一次和朋友逛唐人街,朋友開玩笑說,別看不起那些街上擺小攤餐館端盤子超市收銀子的,說不定那個就是大學教授,音樂家,舞蹈家呢!朋友這樣一講,自己心裡得到些許安慰,好在自己太太有份很好的工作,自己還沒被逼到到餐館刷碗洗廁所的地步。其實真要是刷碗洗廁所,那些難民偷渡客家庭婦女,大概比自己更有競爭力,這樣一想,又有些悲從中來,他媽的,自己這個國內藝術學院的老師,幹嗎要來加拿大受洋罪?
「畫家,你覺得這房子怎麼樣,」老王問他。,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姓周,叫周明,周到的周,明白的明。」周明意識到自己還沒告訴老王自己的姓名,趕緊把這個補上。
「我還是稱你畫家吧,說不定那天我兒子想學畫畫,還要向您請教呢。」
「好說,好說,這房子不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租金多少錢?」
「水電全包,一個月六百五十塊。但要先交第一個月和最後一個月的租金。」
「六百五十塊,太多了,我只是睡個覺,如果不忙的話,經常要回多倫多,實際住不了多少天。」
「六百五十塊真的很便宜了,房子又是剛裝修過的,很新很乾凈。」
「我知道,不過我聽說這裡不怎麼安全!我下午和鄰居那個老頭聊了一會。」周明也知道,六百五十塊的租金,租個兩室一廳的單元,確實非常便宜,也就是在這種小地方才有可能,在多倫多這種大城市,做夢都不用想,但還是想討討價。
「那是以前的事了,」老王顯然也知道這個地區的治安問題,繼續說道,「這樣吧,你是第一個租客,圖個吉利,減你一百塊,我還要回餐館上班。」
「好吧,就這麼定了。我畫攤十五號開業,租金從十五號算起吧。」
「行,你帶支票了嗎?」
「帶了,」周明從包里翻出支票本,撕下兩張支票,寫好日期,錢數,簽上字,交給老王。
看著老王填上自己的名字,周明又說:「我可能會提前幾天搬進來,可以吧。」
「可以,十五號之前這些天,就免費送給你了。」
「謝謝,免費送給我,我也不會多用,不畫畫,我寧願在多倫多陪著老婆。」
兩個人都笑起來,看來大家都是容易相處的人,老王覺得房子租給畫家,是個不錯的開頭,周明覺得租房挺順利,對生意也多了幾分信心,看來這個門牌號真的很吉利,我發你發大加發,大家都高興,因為老王要趕著回餐館,周明也希望在下班高峰期之前趕回多倫多,兩人說笑了幾句,就此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