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兒時一個玩笑類的話題。長輩們通常希望我們將來能夠生活得高尚一些,也或者是為了勤儉持家,封閉我們的饞嘴,找一個借口。所以,我們那時的理解是,吃飯是為了活著,活著,應該有更高尚的目標,絕對不是僅僅為了吃飯。如果一個人僅僅為了吃飯而活著,那是非常卑微的活法。
好在,粗茶淡飯並沒有影響我們的成長,忍辱負重、卧薪嘗膽地省吃儉用,把希望寄托在將來的似乎應該更有吸引力的方面。長大成人以後,驀然回首,卻發現我們曾經寄託無限希望的東西是那麼的虛無。
除了吃飯,我們到底還需要什麼?穿衣是為了禦寒,順便為了虛榮,無論哪一項,似乎都遠沒有吃飯重要。破衣襤褸也可以遮風擋雨,面子工程遠沒有性命重要。其實,在很多時候,面子也是為了利益,物質永遠是精神的基礎。
有時,我也試圖尋找新的、更高級的追求,以面子為代表的認可和尊重只屬於心理和人際關係層面。我們在互相團結和互相吹捧安慰的基礎上,就不能齊心協力干點別的嗎?難道我們的繽紛的生活的背後只能是那些生物性的最原始追求?
苦苦的思索,換來的卻是枉然和失落。無論我從理論上如何論證、辯解,生活還是要按照大環境預定的軌跡延伸下去。沒有人理會我那些脫離現實的純粹性想法,連我自己都不能,大家都捨生忘死地為利益而奮鬥。
當把享受生活作為最後無奈的目標之後,突然發現,原來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情竟然是吃飯。山珍海味、瓊餚佳釀,才是我們追求的終極目標。母親患了腦血栓,一生要強的她老人家,還是沒能過得了心理這一關,不肯樂觀地堅持鍛煉,頹廢地癱瘓了。每天,除了吃喝拉灑等最基本生理活動,已經別無所能。做兒子的,如何安慰照料?只好盡量做些好吃的,還要心裡沒底地勸說:活著,就是為了吃好喝好。
作為能走能說的健康人,我也試圖在現實生活中,特別是工作中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且不說休閑時間的泡論壇、看電視遠沒有吃飯重要,就是在工作中也很難找到什麼更有價值的寄託。去醫院看看康復性質的老年病房,說是康復,實際上就是用昂貴的藥品和技術維持那些七老八十的生命,讓那些根本沒有機會再好起來的老人多吃幾天飯而已。
如果生活不是為了吃飯,他們的呼吸還有什麼意義?我每天的工作還有什麼意義?人,活著,需要尊嚴,需要思考。但是,當思考已經變得僵硬遲鈍,尊嚴是對以往的緬懷嗎?那麼,心理的痛苦呢?社會的負擔呢?
如果把吃飯當作生活的最高追求,這些問題似乎都可以迎刃而解。活一天算一天唄,吃一頓賺一頓,我們無須考慮低級生物的痛苦感受和尊嚴。當我們咽下最後一口氣,寧可把自己的屍體焚燒成無機物,也不肯被更低級的微生物去分解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