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在某中央級文化機關打雜時的事。
當時正是中國興起第一波改革開放大潮時,我們機關也順應潮流成立了一個基金會,用振興發展中華文化事業為口號,向以港澳地區愛國大佬為首的海外華商進行募捐。一位港澳地區的餐飲大王先捐給基金會一大筆捐款,然後又出全資和基金會合作,準備在京城最熱鬧處開辦一家有東南亞風味特色的飲食城。當時書記處決定籌辦期間由我負責接待陪同外方代表,因此臨時給我配了一輛帶司機的小車。
這是一輛車齡已超過十年的豪華型黑色賓士舊車,寬暢的車廂和舒適的皮座椅保養得很好,加上彈性依舊的避震器和近兩噸重的底盤,使得這輛車在行駛中就算車速快路況差坐車的人仍感覺非常舒適。我坐過一次就喜歡上了它。
司機是個二十多歲姓華的北京小伙,熱情開朗反應敏捷當然也能侃會貧。他一見面就叫我Z處,我問什麼意思?他說就是Z處長的意思。我說我連幹部都不是怎麼能叫處長?他說憑我現在的待遇在京城別說叫Z處連Z局都能叫。後來看我真的不喜歡才改口叫我Z大哥。
由於剛開始時我主要坐在後座陪客人或處理公務,因此我印象中這輛車能提供的就是交通便利舒適安全。直到有一天我和司機小華坐在前座,在過紅綠燈時因車速問題交換意見,我才得知我當時用的是一輛名符其實的特權車!
那天我和小華由北京民族飯店出來,沿復興門內大街前往天安門廣場方向。快到西單時我見前面是紅燈小華卻仍踩著油門因此提醒他注意,可小華一邊繼續踩著油門一邊很篤定地對我說:Z大哥別怕,等下就變綠燈了!話沒說完前面交通燈果然就由紅轉綠。不過事後我還是關照小華:就算車技好路況熟深知紅綠燈間隔時間也無需如此冒險!小華看了我一眼很誠懇地對我說:看來Z大哥是真不知道這輛車的來歷!然後他給我詳細講解了和這輛車有關的故事。
原來我們現在所用的這輛車,原本是京里X老爺子的專車(X老爺子就是當時排名前十的黨和國家領導人),前不久才因車齡淘汰轉業到我們單位。小華說:在京城這種類型的車,除了掛外國使領館車牌的,凡掛國內牌的都是京里老爺子們的專車;因此京城的交警在上崗前都經過專門培訓,不光在交通值班時見到這類車會即刻紅燈轉綠燈給予優先通行,同時任何時候看到這類車違反交通規則都不會進行干預處罰!
根據小華的說法,京城的交通法規其實是很嚴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有這輛特權車,過去這段時間我們接送客人外出辦事都不可能那麼快捷準時,同時因違反交通規則得到的罰單很可能已讓他失去了駕駛執照。後來我曾留意觀察,發現小華所說都是事實。
不過千萬別認為特權車只會帶來好處不會帶來壞處,事實上有一次我和小華就曾像成語「沐猴而冠」里形容的獼猴,危險因這輛特權車露出我們的「猴相」!
記得那天正好是周末,因為外方代表搭乘下午一點的飛機回香港,所以我和小華把他們送到機場后就沒事了。當時小華告訴我,說他家最近準備粉刷牆壁,他在郊區部隊大院的哥們給他蹭到了幾桶牆粉,一來從機場去那裡比較近,二來一般地方車進軍營比較麻煩我們的車進去比較方便,因此他央求我允許他去那裡順便拐一下。我覺得這沒有問題。
當時我對京城的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更別說城外,我只記得軍營離京城大概十多公里,是個師級單位,佔地數百畝座落在一個山丘旁。我們到達時軍營大門口有五個哨兵站崗,剛開始他們放下攔桿要求我們停車檢查,但當我們快到跟前時,他們突然拉起橫杆站在兩邊向我們敬禮讓我們直接進入。
小華哥們的家離大門有數百米遠,而且要拐好幾個彎,加上見面后小華要介紹我和他哥們認識,然後那哥們又拉我們進屋抽了支煙喝了幾口茶,因此等我們離開時已耗費了半個小時。
我們離大門很遠就發現那裡聚集了幾十位軍人。當時小華曾一陣慌亂,說不會因為幾桶牆粉派這麼多軍人來攔截我們吧?我仔細看了下告訴他應該不是。因為當時雖然還沒重新恢復軍銜制部隊官兵外表打扮都一樣,但年齡和氣派讓我一眼看出這些都是軍官,而且應該是上了年紀的中高級軍官。我們的車快到大門口時,這群軍官就像我們進門時遇到的哨兵樣分成兩隊站在兩旁,然後很可能有人叫了聲口令,幾十個軍官立刻挺胸抬頭把手舉到額頭旁向我們的車敬禮。
不過軍人畢竟是軍人,站在最前面的老軍官第一個發現我後面的座位是空的,因此立刻臉有慍色地放下手對著大門口的崗亭吆喝了一聲。舉起的橫杆立刻放下,幾位持槍的軍人擋到了我們車前。一位腰挎手槍的年輕軍官跑到我的車窗旁,雖然神態很不友善但仍保持禮貌對我敬了個禮,然後要求我們出示證件以及解釋一下我們的車是哪裡來的?我把我和小華的工作證遞給對方,小華向對方解釋了X老爺子過去的專車是如何在我們手上的原由。
年輕軍官拿著我們的證件跑到那位發火的老軍官面前,那老軍官看了一下我們的證件又聽了部下的彙報,然後就把證件還給我們放我們離開了。
後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和小華一直心懷鬼胎,很怕部隊方面會發函到書記處投訴我們:因為我們那天雖然不是故意的,但客觀上是戲弄了眾軍官們一場!
所幸一直到飲食城正式開張營業,我把那輛特權車連同司機小華一起退還給書記處時,都沒發生任何情況。這說明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下,那些部隊軍官也比以前開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