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手很小,也很巧。
在部隊大院里,一部分隨軍的婦女是從農村來的,沒有多少文化。隨軍后,部隊給她們安排了比較簡單的工作,比如看澡堂子、在電影院賣電影票、在小賣部當售貨員、在豆腐店做豆腐等等。
在那裡,媽媽是唯一的一個大學生。
記得那個時候,很少有人買毛衣穿。大人和孩子身上的毛衣、毛坎肩都是自己織的。在大院里,幾乎家家都有毛線和織毛衣的針。毛線有五顏六色的,針也有不同顏色和尺寸的,還有不同材料制的,有竹針也有銅針。
到了夏天,中年婦女們經常在外面圍坐在一起,手裡拿著一團毛線、四根針,一邊話家常,一邊打毛衣,很是愜意。一些女孩子也帶著線和針站在旁邊跟她們學。那大概應該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瞟學」吧。
其實,媽媽很會織毛衣。她織毛衣跟其她女人的織法不太一樣。她們是嚴格地按著書上寫的,一針一針的織,生怕跟書里寫的有任何出路。她們還喜歡用尺子對準身子去量尺寸。而媽媽不是這樣,她也看書,但只要看一眼,她就知道怎麼織,而且她從不拿尺子量身子給我們織毛衣,只要把我們的衣服拿來比一下,就知道該織多大的毛衣了。她織毛衣很快,一個星期就可以織一件,而且織得非常漂亮。
我們姐妹四人經常穿媽媽織的毛外套出去玩,鄰居們看到了都羨慕地說:「李淑媛手可真巧,看,把這幾個閨女打扮得多漂亮!」
六七歲的時候,我也對織毛衣產生了興趣。吃過飯,我經常默默地站在阿姨們的旁邊看她們織毛衣毛褲,有時都忘了回家做作業了。媽媽織毛衣的時候,我也經常在她身邊看,邊看邊琢磨。看到我對這如此感興趣,媽媽也給了我一團舊毛線和四根織襪子的小針,手把手地教我織反正針。開始,我織小片片,一點點地我會織小襪子了,但織得不是很好。會織小片片和小襪子之後,媽媽就不再讓我學下去了。
在骨子裡,媽媽並不希望我學做太多家務事,而是希望我好好念書,將來成為一個知識女性,不能做一個只會織毛衣、繡花、做飯、洗衣服的家庭婦女,一輩子呆在山溝溝里。也許,這種想法跟她的生活經歷有關,也跟她受過較高的教育有關吧。
所以,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送我去校舞蹈隊學習舞蹈,還買來二胡和笛子要我們幾個女孩子學。後來她又從學校圖書館借來一些書給我們看。還記得,我看的第一本小說是魏巍的《東方》,描寫的是剛剛解放時,我國北方的農村生活和抗美援朝的軍隊生活。具體的細節已經記不清了,只是裡面的兩個主人公的名字和形象,至今還歷歷在目:一個是某部隊連長郭祥,一個是他的戰友、童年夥伴,暗戀的對象——楊雪。那種對朦朦朧朧的愛情描寫使我幼小的心靈里體會到了純真無邪的愛的美好。緊接著,我又看了一本書,叫《野火春風斗古城》寫的是一九四三年左右,我黨的地下工作者的生活和鬥爭的故事。其中那個團政委兼縣委書記楊曉東的機智勇敢,以及他和美麗聰明的護士銀環的愛情給我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銀環的雙胞胎姐姐金環犧牲的場面,更使我震撼。
原來,還有這麼多好看的書啊!看過這兩本故事以後,我漸漸地喜歡上書了,也就自然地把興趣愛好轉移到書上了。
就這樣,時至今日,我只織過兩件毛衣,一件是在上大學時,在媽媽的指導下,給自己織的一件淺綠色的長毛衣;一件是談戀愛時給男朋友織的米色的外套,他一直保留至今。
但,遺憾的是,做女兒的卻不曾給媽媽織過一件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