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結婚前一個星期,梁子到了小菊家,一進門就知道不對勁了。小菊爸媽的臉陰得可以擰出水來,小菊在一旁滿臉惶惑。小菊爸板著臉,用手示意了一下,讓梁子坐下,然後說話了,「振國,我聽小菊說,結婚那天你家不出車來接小菊?」
「是這麼回事:我跟小菊回頭要旅行結婚,咱想著省點兒錢去旅行,這車就不用了。」趕緊朝著小菊看一眼,請求援助,「小菊也同意了的。」
「她同意了?她同意了我們還沒同意呢!」小菊爸臉紅脖子粗地喊起來了,「省錢,你老梁家擺酒席的錢怎麼不省?人還沒過去呢,省錢就省到我們女家這兒了,你們老梁家說得過去嗎?」說著,拿發抖的手指著梁子。
梁子嚇得直結巴,「您這這這。。。」
小菊媽出來打圓場:「振國,要說呢,你們年輕人時興旅行結婚,咱也不攔著。可是,我們養大個姑娘不容易,我們小菊一點兒不比別人差,到了出門的日子,總不能一下子就從咱家裡走得連影兒都沒有了,跟那些跟著不正經的男人私逃的破鞋似的,那算是怎麼回事?再說,你家裡擺酒席算是對鄰居有個交代,我們是正經人家,嫁姑娘,也要明明白白,熱熱鬧鬧喜慶著讓她出了這個門兒嫁出去,也算是跟鄰居們有個交代。要不,她這麼不明不白地就走了,我們丟不起這個臉。」她想想又說, 「到那天小菊過門兒,你就讓她走過去啊?」
小菊爸一拍桌子,「你回去跟親家說,沒車,咱就不放人出門!你們老梁家也別想著娶媳婦了!」
小梁子垂頭喪氣地回家跟爸媽一說,話還沒說完,梁子媽就埋怨上了,「我早就說了吧,沒車不行,你就非得鬧那些邪乎的事,什麼旅行。現在瞧瞧,讓親家挑了禮兒了吧?」
梁子爸對著梁子一揮手,「你去跟親家說,是這麼個理兒!慢說他家嫁閨女要嫁得明明白白的,咱家娶媳婦也要敲鑼打鼓地娶。要不,就跟是從街上撿著個來路不明的閨女一樣,咱的臉上也不好看。讓咱出車,咱就出車!」
「可是,這日子這麼緊,到哪兒去找車呢?」梁子媽發了愁,對梁子說,「去把你哥找來,他那熟人兒還行嗎?」
梁振發一聽這事,二話不說就跳上自行車往哥們兒家跑。那當司機的哥們兒一聽就為了難,「哥們兒,這日子也忒緊了點兒,你這周日就要用,難說這車有沒有空兒啊。」說不了振發又是一根煙接一根煙的遞,那哥們兒一個煙圈一個煙圈地吐,到了[注8]還是把這事給說定了。
有了車,梁子媽就找了梁子的姑媽來,請她那天當接親的人。姑媽說,「嫂子你還得再找一個,我這拙嘴笨腮的,說不了什麼話。到時候丈母娘捨不得姑娘,哭天抹淚兒地不讓新娘子動身,咱這邊得有個嘴皮子利落的,把理兒講清楚,又不能得罪了娘家的人才成。」
梁子在旁邊聽到,「這事兒容易啊,就叫露露去,我明兒跟她提提。」
「呸!什麼餿主意。」梁子媽一口啐過來,「我跟你說振國,你別再干這著三不著兩的事兒。什麼露露?她要是再去了,親家就更不放人了。沒個媳婦還沒娶進門兒呢,相好的倒先上門去給人家添堵了。」
「媽!」梁子不由得滿臉通紅,「您這話真難聽,什麼是相好啊?我就是說,人家露露是大學生,特能說,到時候不是能給咱幫忙嗎。。」
「得了得了,」梁子爸說, 「別凈廢話。」對梁子媽說,「我瞧著對過兒老謝家的兒媳婦就嘴皮子利落,去問問人家肯不肯賞咱個臉?」梁子媽點點頭,抻抻衣襟出了門。
姑媽對著發愣的梁子說,「振國你也別閑著了。小菊有兄弟吧?你那老丈杆子[注9]是個老倔驢不好對付,保不齊他那兒子也跟老子一個樣兒。小舅子是押車的,就算是咱們這邊能把新娘子說得上了車,到時候小舅子在車上一為難,到家門口了不許他姐下車,你這新郎官兒就在車門邊兒上鞠躬磕頭當孫子吧。」
「姑媽您說的!」梁子樂了,「她兄弟好對付啊。。。」
話還沒完,梁子爸就從衣兜里掏出錢來,數著給振發,「你那司機,除了包車,怎麼也得再給一條紅塔山。再看看就手能給小菊她兄弟買點兒什麼堵他的嘴。」
兄弟倆一起走了出來,振發朝著振國腦後勺給了一巴掌,「你小子的嘴上怎麼就沒個把門兒的?老他媽的提你那露露幹嗎?」兩人上了車,一邊騎,振發一邊說,「兄弟,你聽我一句,你小子娶了小菊,就守著她好好過日子吧。別他媽成天價老露露長,露露短的,女的受不了你這個。」
[注8]了:音liao,讀三聲,北京話,意思是最後,末尾。
[注9] 老丈杆子:北京話: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