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交的作文：三十五年前的那個清明節（11）

等到交作文的那天，祁老師把收到的作業本拿到辦公室，先挑出魏媛和張曄的來，魏媛沒寫去廣場的事，張曄也沒有寫！她又趕快把沈立晶的找到一看，還是沒有寫。她十分失望，除了她們三位，其他同學的名字，祁老師還認不全。她連忙把崔老師找來，請他幫忙把女生的作文本都分出來，她一本一本地看。看到最後，她真是真正的失望了，全班女生沒有一個寫了去廣場的事！

作文講解課的這天，祁老師抱著一摞作文本，進來后就重重地往講台上一摔，「你們讓我失望，太失望了！」她停了一下，「你們全班，居然沒有一個同學寫了清明節到天安門廣場去緬懷周總理的事，你們這件事做得這麼勇敢，怎麼就沒有一個人好好利用這個材料寫一篇好的小說呢？」她把嚴厲的目光從魏媛的座位掃向張曄的，又轉向沈立晶，「有的同學，明明有能力，就是不會利用這個生活資料來寫，一點兒都不努力！」她那個表情，也是對他們全班「怒其不爭」了。魏媛和張曄都低著頭看自己的課桌面，她們倆都是好學生，被老師這樣不點名地批評這還是第一次，兩人都不敢抬頭。只有沈立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祁老師接下去批評全班同學都沒有掌握到寫小說的方法，小說要有故事，還要有人物塑造，等等，她一篇範文沒用，就空口說了整整一節課。

等到下課前，作文本發下來的時候，張曄迫不及待地打開，看到文章的開頭祁老師只批了一個優-，她一直翻到後面，別的什麼都沒有。以往朱老師批文，都會密密麻麻地寫好多，那個詞用得不對，錯別字，都會指出來；寫的好句子，專門在下面劃出紅杠，文章結尾還會寫上評語。現在祁老師除了一個光禿禿的優減，什麼其它的都沒有，張曄都懷疑祁老師是不是真的看了她的作文。如果說祁老師對她們沒有寫去廣場的事感到失望，張曄對祁老師的作文批複，也抱有對等的失望。

第二天的語文課，上課鈴一響，教別的班語文課的盧老師走了進來，「從今天起，我教你們的語文課。祁老師就不再教了。」

那天下午放學后，張曄一個人留在教室里，看小說《上海的早晨》。文革結束了，文革時被批判成毒草的小說又開始流行起來，郭茗茗門路廣，總是能夠找到這類的小說，帶到班上，女生們排著隊輪流看。張曄想把小說儘早看完，好多人在後面等著呢。

不知過了多久，魏媛走了進來。她過來坐到張曄旁邊的座位上，「我剛才碰到祁老師，。。。」她頓了一下，「祁老師說，她就期望著咱倆能把那天去廣場的事寫成小說，結果咱們都沒寫，她說她對咱倆太失望了。。。」她的聲音漸漸地小下去，消失在教室里沉靜的空氣中。

強烈的負疚感湧上張曄的心頭，她什麼話都沒說。祁老師在她們就要被無休無盡地批評的時候出面保護了她們，當她們可以給她回報的時候，她們卻什麼都沒做。她們讓她失望，她們真的很對不起她，這件事她們做得非常非常糟糕。張曄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她不知道應該對魏媛說什麼。

初冬的夕陽，斜照進教室的窗戶，在窗后的白牆上抹上了一道鮮艷的金黃色。張曄和魏媛兩人誰都不說話，獃獃地看著那抹亮色逐漸變淡，從窗上牆上消失。沉沉的暮色降了下來，把窗外的景色都染成了不同形狀深淺不一的暗灰色。教室外的走廊里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幾個同學打球回來，嬉笑著出現在教室門口。張曄站起身來，把手中的書塞進書包，對魏媛說，「咱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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