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天的10月22日,就是我爸的90大壽了。他這一輩子,可謂是經過狂風巨浪,三起三落活到老。如今在醫院又住了整整兩年。如今他是誰也不認識,完全處在晚期的痴獃狀態之中。只有護工懂他的意思。明白的時候他說過,「我現在是需要你們的時候,可是你們都在外邊,連第三代都是小老外了。我的孩子是一個也指不上的。」我很自責,作為老大,是多麼希望能留在爸爸的身邊。真想好好地照顧他老人家幾年,為他送終啊!現在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本來想把爸爸接到美國與我同住,沒想到走之前突發中風,醫院一住就再也出不來了。現在是生命以日計算,去日無多了。
爸爸出身貧苦,小時候連學都上不起。全家只供出來一個大伯。是大伯把爸爸從低矮的泥屋裡帶出來,來到了大上海。13歲在上海加入了陶行知的山海工學團,參加了革命。全國解放之後,他在教育部一直工作到77歲退休。50年代初,北京的八大學院開始規劃。 爸爸那時是教育部計劃財務方面的負責人。他和各大學院的校長們一起,坐著車,按照地理位置,在海淀區的西南橫平豎直地劃出了八塊地盤。然後是撥款,基建,一年之後面向全國招生。他有一個極好的腦子,記憶力過人,思維極清楚,數字過目不忘。寫文章又快又好,幾乎是無人能及。
文革開始之後,他和大伯一起被打倒。中科院和教育部,是兩個「最黑」的部門。而幾乎所有的科學家,全部站在保皇派這一邊,因為他們知道大伯在組建和發展中科院所做出的傑出的貢獻。兩彈一星的成功,眾多科學家的回歸和安置,幾十個研究所的成立,無不浸透著大伯的血汗和努力。文革中,爸爸被打倒,發配去了五七幹校勞改,一去數年。70年末代幹校撤銷,本可以離開教育界,另找個去處。但他痴心不改,又回到這個令他傷心,令他痛苦的教育部。這時他已人過中年。但他為了文革后的教育復興,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奮鬥。77年底,大學開始招生,許多新問題接踵而至。如:新的教學大綱編寫及實施,師資的培養及考評,校園的收回和重建,以及工農兵大學生的回爐重煉,培養計劃等等。他整天忙得團團轉,自家的孩子根本無暇顧及。可是我們都很爭氣,全部先後考入大學,並且出國深造。現如今,大伯95歲,爸爸快到90歲了,我向上天祈禱,祝他們戰勝病魔,福壽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