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時期的一個大年夜,大約是七十年代早期。那時候我大伯和我爸統統被打倒,他們倆個被打成黑幫份子,我們則成了可教育好的黑五類子女。兩家人四個大人十一個孩子,全部處於極端壓抑的狀態。平常都是下鄉插隊,或者勞改在農場幹校,兩家人天南海北地聚在北京,又一起過年很不容易。我爸發起的過年聚會,得到了兩家人熱烈的響應。
我家當時住的地方是舊時的清朝鄭親王府的西花廳,後來的教育部宿舍。那是兩間一大一小的房間,沒暖氣,生著蜂窩煤爐子。外觀是琉璃瓦的大房頂,內里高大陰冷,房間里很黑暗,採光很差,進屋要先開燈。
父親從小就會做飯,他年幼時幫奶奶做家務,學會了各種南方飲食的烹飪方法,便當仁不讓地成了主廚。那一天共做了十個菜。
記得冷盤有酸辣黃瓜,涼拌海蜇皮,涼拌胡蘿蔔絲,白菜拌豆腐絲。熱菜有素十錦,紅燒豬肉千張,木樨肉、紅燒魚、栗子燉雞。湯是雞湯磨菇。飯桌是用兩張寫字檯拼起來的。飯菜受到了極大的歡迎,大人孩子都特別盡興。
幾十年過去了,老一代人除了大媽之外都去了另一個地方。我們十一個第二代也都各自東西了。當時的食材都是無污染的食物,魚有鮮味,肉有油香。
以後再也沒有這麼美味可口的佳肴了。往事隨風而去,那個時候的事情,食物的味道卻是不可再重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