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五十年代初由部隊轉業來到北京,在某部總醫院做醫生。她在新的崗位上工作同樣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將部隊的那一套雷厲風行的作風又搬到了地方。她十幾年一直保持著100%的出勤率,無論是颳風下雪,孩子生病或親人亡故,從來不請假,從來不遲到或早退。晚上大家都入了入夢之後,她還經常被叫起來去醫院參加會診。工作沒日沒夜,有時候24小時不回家。如此這般辛苦勞作,母親每年都被評為部級的三八紅旗手。
在家裡,她可不是一個好主婦。生了孩子就交給奶奶或姥姥帶,她就是一個甩手掌柜。我記得她蒸過一回饅頭,不會使鹼,面也沒有發起來,上籠半小時后揭鍋一看,全都是黃黃的硬硬的小麵糰子。我們小時候,一歲之後全部送到全托幼兒園,記得離家時每次都哭得像淚人一般。那時侯真渴望生病,就可以在家多住幾天了。母親在廚房裡完全是個生手,從來不會做菜,我們基本上是吃食堂長大的。
她熱愛工作,離休之後在家裡呆不住,還想找份義工。她沒打算在家做一個好主婦,學習一下廚房的手藝和烹飪技術,帶帶孫子,理家,伺候好老頭。她要強了一輩子,晚期糖尿病帶來的合併症要了她的命。在離開人世的前一周,她突然跟我說:「如果我癱倒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要人整天伺候,我寧願一死。我不給你們添麻煩!」果然,一周后她突然猝死在家中,沒有留下一句話。
享年72歲。老天爺給了她所要的結局,母親如願以償地走了,乾淨,利落,痛快。這是她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