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腐敗（4）___ 2次借扳手看中國城市人際關係

A市是繁華的大城市，生活節奏極快，人際關係相對鬆散，據說還被評為最不友好的城市。但我作為曾經的A市老居民，一直對她情有獨鍾，始終認為她是個溫暖友善的城市。這次回國省親的一些經歷，更是讓我加深這樣的印象，覺得她和藹可親充滿人情味。

回到家的次日跟隨媽媽到小區的菜市場買菜，一下樓就碰到同小區不同樓的幾個鄰居。他們樂呵呵地跟我們打招呼，我卻因離家十幾年不認識他們，只好禮貌地笑笑作為回應。鄰居們似乎並不介意，高高興興地跟我媽媽拉家常：「阿姨的女兒回來啦，難怪早飯買那麼多包子和雞蛋呢。」我嘴上沒搭話，但心裡有一種暖融融的親切。

到了菜市場場，發現市場比前幾年更乾淨整潔。市場內有賣魚、賣肉、賣蔬菜、賣水果4大部分；各部份裡面，各個小商販攤攤相依各自設檔，成行成隊，不細看倒也看不出是各家商販自成一體各自為政。小販們與客人們或持粵語，或說閩南語，或講客家話，或操普通話，打招呼、問價答價、道謝告別，歡聲笑語，好不熱鬧。我有點像劉姥姥逛大觀園，跟在媽媽旁邊給她當跟班。媽媽本是寡言又有點高傲的人，幾年不見好像開朗活潑了許多。更難得的是，一副跟檔主們很熟悉的樣子，賣東西不討價還價就只管挑選，然後過秤、掏錢、道謝、離開，找回來的錢不看不數就塞進錢包。媽媽學會計出身，一向對數字敏感，心算能力遠在常人之上，自然對該給多少找回多少門兒清，但錢不看一眼就塞進錢包，也太玄了一點。我心裡著急但也不好在廣庭大眾之下扯這事，買好菜回家就忍不住地說了媽媽一通。沒承想，我媽媽哈哈一笑：「我天天買菜，他們從來沒騙過我啊。再說，都是幾塊錢的數目，他們也犯不著騙我啦。唉，你離家久了，不了解A市的變化，現在菜市場那些人不再是剛進城的農民小工，他們很多人都有房有車，做生意也比以前踏實多了呢。」

無奸不商，A市裡的小商小販真的都童叟無欺誠信至上嗎？我在A市停留的時間有限，沒有太多的機會接觸他們，不敢莽下結論，但非常樂意看到媽媽能夠這麼放心開心地在菜市場買東西。

回家做飯，發現家裡廚房的水龍頭出水太慢。媽媽說，她曾請住宅區的水電工檢修過卻無濟於事，弟弟過來查看之後則鼓噪乾脆重新裝修廚房，媽媽不想折騰就只好將就啦。我將就著做了一頓飯，卻覺得實在太不方便了。先生左看右看，說他能修好，但需要一個扳手。

到哪裡找扳手呢？我突然想起住宅區停車場出口有個空調修理店，或許他們有各種工具我可以租借？到那一看，卻關門大吉。失望之際，停車場門衛看見我並問我有何需求。我把事情原委一說，他笑笑：「找小區水電工，他有扳手。」我解釋說，我先生能自己修，只是想租借一個扳手，不想請修理工。

說話間，一個工人模樣的人騎著自行車過來了，原來他就是修理工。不等我開口，門衛揚聲道：「她要借用你的扳手。」

修理工上下打量我一番，問到：「從來沒見過你在小區出入啊，你住哪棟哪房？」

「哦，我這些年不住這，我媽媽住N棟M房。」我趕緊解釋，心裡嘀咕，別當我是騙子啊。

他笑笑，「難怪呢。用完以後交給這位門衛就可以了。」說話間，扳手已經到了我的手上。

我略略有點意外，彼此完全不認識，單憑我的自我介紹就相信我?無憑無據地就把扳手借給我？這扳手不算值錢，也要幾十塊吧？我要不還他，或者拖幾天才還他，再怎麼也多多少少給他自己造成不便呀！

心裡好一頓感慨，「民風淳樸」一詞闖入我的腦海。我啞然失笑，民風淳樸多用來形容小山村，我身處的可是號稱銅臭瀰漫的繁華商業城市！

帶著扳手高高興興回家，先生卻說那扳手太小了，不合用，問媽媽附近是否有五金店可以自己買一個，順便也買個水龍頭把舊的換掉。於是，全家出動，先把借來的小扳手還給小區停車場門衛，再去小區外頭的商業街買水龍頭和扳手。

出了小區，過了兩條馬路，到了另一個小區的商業街，找到一家五金店。進去跟店主說明來意，他首先把我們帶到水龍頭檔前一一給我們介紹。他推薦一款50￥，我卻看上一款95￥的，我先生在一旁還沒心沒肺地起鬨：「95￥也便宜，才10+$。」店主笑了：「你們買高價的水龍頭其實對我有利可圖，但你們不是全新裝修，沒必要啊。實在擔心便宜沒好貨，用這種75￥的好啦。」店主能這樣設身處地為買家著想，讓我們不由對他心生好感與信任，決定就買這75￥的那款。

隨後，他把我們帶到工具櫃檯，拿出一大堆扳手啦螺絲批啦水膠布啦給我先生挑。我先生翻翻看看，沒有合他心意的，但還是挑了一個扳手和水膠布準備買下。我靈機一動，跟老闆說：「這扳手不一定合用；即便合用，我們探親在A市住幾天就離開，我媽媽也不可能使用這個扳手。你能不能把這扳手出租給我們用一下，我們付一點租金，用完當天下午退還給你。店主瞄了我們一眼，隨口就說：「你留下20塊押金吧，下午來還扳手取回你的押金。」

我一聽，多少有點意外：居然一分不收就把扳手借給我？即便不是無奸不商，最起碼商人在商言商，他要賺錢的呀！他完全可以拒絕我的請求不租給我，那樣我就會買下扳手，他做成一筆生意賺到利潤；即便他心存善意不忍心讓那把扳手最後被閑置浪費，他也可以按我的要求出租給我賺點小錢。我心裡嘀咕著，有點不解，但還是高高興興地道謝，掏錢買單並交付扳手的押金。略有點意外，店主沒給開我買水龍頭的發票，也沒給我扳手押金的收據。這回我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知道扳手的價格，如果等我來還扳手的時候店主不認數，豈不會變成一個小糾紛？私人小店不開發票可以理解和接受，但我還是客氣地要求他給我寫下押金收據。他笑笑，「我這扳手售價25￥呢。我只收你整數20￥押金，只不過是通過這點押金讓你心裡有這件事，能記得來還扳手。」 說話間，他還是按我的要求給我寫下收據。

靠著這借來的扳手和買來的水龍頭，我先生又在丈母娘面前好好地表現了一回，一會的功夫就把出水極慢的壞舊水龍頭拆卸並安裝上新水龍頭，還把一個出水四射的壞水龍頭修好了。

扳手完成了它的使命，我得把它退還給五金店啦。一進店門，店主笑口盈盈：「水龍頭修好啦？」 說話的當口，他就已經從抽屜里取出20￥給我，根本沒提收據的事情，甚至在我掏出收據時，他也沒看一眼就示意我把它扔進他櫃檯旁邊的垃圾桶。如此這般，倒讓我為自己曾經的多疑有點不好意思。

這次回國，我在A市只不過呆了短短一周，接觸的人和經歷的事都極其有限。但買菜和2次借扳手的插曲，卻是實實在在讓我對A市社區裡面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和友好刮目相看。我想，最近這些年，中國不僅在經濟上飛躍，其實在人與人的相處關係上也有了些可喜的變化，似乎，中國人固有的善良和友好又慢慢地回復到老百姓的生活主旋律。

A市的藍天白雲（離開A市的路上才想起未曾拍過A市的市容，趕緊打開車窗留下A市的美麗記憶）

 備註：在灣里看到關於這博文的一條跟帖，真把我笑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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