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 警察局長（92）----托克維爾如是說
「在美國，幾乎所有的政治問題的爭議，早遲都會求助司法判決來裁定。」《美國的民主》----托克維爾
托克維爾上面的話，是1830年代說的，距今快190年了。如今，川普現象又在驗證托克維爾的敏銳觀察。這中間的很多現象不僅值得思考，而且還很有娛樂性，為脫口秀笑星們免費提供各種素材。
一、
先說五月以來，首先是5 月6號川普的私人律師考哼去監獄報道，開始服刑。考哼的朋友透露說，考哼講，要不是川普跟色情女星瞎搞，哪裡來的要我為他擦屁股掩蓋真相的事，沒有那事，哪裡來的我今天的災難！可是我進去了，他川普卻還是在當他的總統！
考哼進去沒過幾天，通過一件民事糾紛把考哼挖出來，接著把他弄到刑事官司里的愛問辣題律師，也遭到警方的調查。如今看來他也很有可能去監獄與考哼作伴，並且等到考哼出獄了恐怕他也出不來。他的問題與考哼為他的客戶川普擋子彈不同，而是盤剝客戶，從客戶那裡斂財。不算其他，單是他把考哼弄出來的那場官司，他就從自己的客戶、川普與其有染的色情女星思迷那裡盤剝去至少15萬美元！愛問辣題的麻煩儘管不是為了與川普有關的罪行，但因為他是第一個公開挑戰川普的律師，所以他的進牢房也就成了一大新聞，使他繼續成為媒體報道的材料。
可是，考哼卻沒法跟法庭去爭辯，說，「愛問辣題不是一個好東西，所以我就是個好人，讓我回家吧。」這種「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的邏輯用不到法治上。不僅用不上，連考哼被牽進去后揭發出來的川普經濟上弄虛作假的問題也成了警方調查的對象。小川普上電視台接受採訪說愛問辣題不是個好東西，可是一碼歸一碼，那又有和解脫川家的麻煩有什麼關係？結果小川普面對國會的再次傳訊時，也只好前去接受關門聽證。
這些個事情，都成了晚間笑話節目的免費素材。有笑星說，黑幫世界總是少不了「窩裡斗」，打來打去黑幫還是黑幫，該進去的不會因為打了一架，黑幫就成了白幫。所以，同樣的道理，愛問辣題也沒法跟法官說，我把考哼弄進去了，讓我回家吧！
二、
穆勒在他的調查報告中，就川普是否有「阻礙司法」的問題，只提供了他的調查得到的各種證據，共有10項之多，但如他在報告中所說，他遵從司法部的規定，不能指控總統，因此也不能指控他人時牽連總統，所以他把結論留給國會去做。國會的眾議院如今是民主黨多數，結果民主黨就跟著穆勒的報告，繼續進行有關阻礙司法的公開調查。這在美國的制度設計里屬於立法當局對於行政首腦的監督制衡，但是總統也會利用他的合法權力進行對抗。這個對抗與對抗「警察局長」不同，因為總統與國會兩方都是民選的政治權力，在公眾看來就是兩邊在打政治戰，這樣的纏鬥，最後的勝負只有如托克維爾所說，由構成美國政府權力的第三權的法官們來裁決。
國會命令為川普報稅的Mazars公司交出川普的報稅記錄，又要給川普貸款的德意志銀行提交川普申請貸款的材料。川普向法院提出告訴，說國會調查他的報稅情況違法，又控告給他貸款的德意志銀行，要法院禁止銀行把他的貸款資料交給國會。
結果周一（5月20號）華盛頓的聯邦法院判定為川普報稅的公司必須把材料交給國會。川普真的急了，第二天（周二）就向聯邦巡迴法庭提出上訴。又過了一天，周三（5月22號），紐約的聯邦法院判定德意志銀行等必須將川普的材料交給國會，川普有一周的時間決定是否要上訴。
就在周三同一天，紐約州議會通過法案，修改該州的納稅人的報稅記錄的保管法律，規定州稅務局接到聯邦政府的調查要求時，必須配合。這就是說，如果國會要向紐約州調取川普的報稅記錄，紐約州會依新的法律予以配合。這個新法案目前正在等待州長的批准。
這後面川普會如何應對人們還不知道。不過兩個法庭判決雖然對川普不利，紐約州的立法也是對川普的威脅，但這都不等於川普就會坐以待斃，下面的官司只會越打越多，越打越向上，最高法院早遲要捲入其中。
三、
新任不久的司法部長威廉-拔在筆者眼裡是一個職業司法人，所以筆者曾說「總統找了個好律師」。他上任后，為川普做了很多辯護，很多人批評他「是川普的律師」，損害了司法部的獨立，不配當司法部長。我卻不同意，還是認為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個好律師。
筆者寫了很多的批評川普的文字，為什麼此刻卻要稱讚一個為川普擋風雨的司法部長？讀者務必明白，美國的法治的設計對於權力的分配遵從的原則是：有限的絕對權力。那個意思是說，行政權力不包括立法權力，反之亦然。但在各部門的權利的行使上，不能由其他部門分享，法律上寫的清清楚楚。對於川普的犯罪調查如果侵犯到行政部門行使自己的權力的話，那就是違背了憲法。所以行政部門也必須與立法部門力爭，在受到國會監督的同時卻不能把行政權力失去。所以為總統職位（presidency）辯護不同於為總統個人（president）辯護。像川普這樣的無知無畏的總統，很可能會造成國會對於總統職位的過度制衡，弄不好就可能成為先例而影響到未來的總統行使其行政權力，那樣一來國家的日常治理就會受到損害。
威廉-拔上任后，在是否要讓國會閱讀穆勒的報告全文與國會幹上了，他甚至拒絕去國會聽證。不過，也是在星期四（5月23號），國會眾議院情報委員會宣布拔部長與國會妥協，讓國會閱讀穆勒的報告（全文？）。總統多次誇獎拔部長，川普支持者也認為這下有人為川普擋駕了。我卻不這樣看，這事下結論還太早。以拔先生一生的司法服務的經歷，如果一旦發現川普真的有犯罪行為（這裡說的是阻礙司法等），拔先生恐怕不會像考哼那樣去為總統擋子彈的，為presidency工作不同於為president工作，儘管看起來像是一回事，有時又的確難以區分。
共和黨這邊有力挺川普的議員說，司法部在2016年大選期間因為政治原因捲入了大選，對川普陣營進行了不公正的「監聽」。如今拔部長執掌了司法部，正可以澄清這個問題，否則不僅川普的眾多支持者不服，更重要的是那樣的事情如果屬實，法治也就成了法制了，所以必須調查。
川普已經下令全面拒絕與國會的調查合作，對於國會要的材料都不提供，對於國會要見的人，都命令不見。而對於司法部是否在上次大選期間捲入了對於出於政治目的的對於他的競選陣營的調查，川普已經下令行政當局主管的所有情報部門必須配合拔先生主管的司法部進行調查。
在此情形下，目前一邊是民主黨控制的國會眾議院與川普在法院對仗，要求從川普那裡獲得更多的材料，試圖找到更多的材料說明川普是阻礙司法、行為發生后又進行掩蓋的行為。另一邊是川普陣營由總統帶頭籲求司法部進行對於「俄國門調查」的調查，弄清楚「俄國門調查」是否是處於對於川普的「政治迫害」。
以筆者之遇見，從穆勒公布的材料來看，俄國人大規模干擾美國大選是確鑿的事實。儘管川普沒有被指控犯有「合謀」罪，但不等於俄國門調查就是子虛烏有的編造出來的「抓巫婆」。所以，後面的政治惡鬥會有增無減，最後只有由美國「三權分立」的第三權----法院----來裁判。
四、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有很多隱情不為人知，美國的總統與國會的分權監督就是一個例子。當年美國宣布獨立時，儘管這個國家是人為的設計，但並沒有一幫天才人物憑空設計了一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政治制度。美國的制度設計參照的是其宗主國英國的制度，總統就是國王，不過是民選的國王。說來難以置信，在當年的制憲會議上，有人甚至提出乾脆選一個國王出來。
不過，英國的國會是為了制衡世襲的而不是民選的國王逐漸發展而來的代表國民的權力機構。美國的總統既然是民選產生，為何還要再選一個國會來制衡同樣是民選的總統？這個問題也在制憲會議上辯論過。後來，大家還是同意需要有一個國會來與總統分權，並制衡總統，總統有對於立法的否決權來平衡國會，這樣一來立法與行政的權力就得到了分離與制衡。這個想法沒錯，不過，如果同樣都是民選的總統與國會幹了起來該咋辦？於是就有了最高法院的設計，最高法院是當時的英國的國王-議會制度里沒有的設計。
有了最高法院，最高法院又是憑什麼來斷案？於是又要有一個最高的統管一切法律的法律，憲法於是就誕生了。憲法也是英國制度里沒有的東西。從此以後，政治爭議了斷不了的話，最高法院就成了解釋憲法的最後權威，並根據憲法進行判決。所以，最高法院的官司都是與憲法的解釋有關。小布希與戈爾競選總統，因為計票的爭議相持不下，官司打到最高法院，是法院的判決讓小布希當上了總統。如果不是因為有了這個判決，美國或許就不會有與伊拉克的戰爭，如今的世界也就不是今天的樣子了。
再回頭說美國的總統-國會的權力爭奪，儘管240年來不斷，但都沒有超出最高法院的控制（內戰的發生不是總統與國會的爭權引出的問題），所以美國的總統制民主還是成功的。我以為這後面的原因是兩邊都是民選，所代表的利益在過去200多年裡不想像如今這樣分化的厲害。所以兩黨制下，即使出現了總統與國會分屬兩黨控制，兩邊的打鬥也是有限戰爭。今天的情形不同了，利益分化太厲害，結果就出現了「黨同伐異」的現象：國會如果與總統同黨，於是國會就成了總統的保駕護航黨；反之就是監督制衡黨。
而英國的不是民選的國王在於國會的權力爭奪中，因為國王的權力沒有「民選」為基礎，所以隨著「主權在民」的思想逐漸進入人心，國王與國會的鬥爭就只有屢戰屢敗，權力不斷萎縮，最後乾脆成為「國家象徵」，把實際的管理國家的行政權力統統交出，歐洲的大小國王幾乎都是這個結局，也有的國王（如法國國王）乾脆就被造反的民眾送上了斷頭台。這些國家的整體也就逐漸演變為「議會制」民主。它通過議會選舉由獲勝的政黨組閣掌握行政權力，議會也就不會和首相/總理死磕了。如果執政行政首腦（首相或總理）失去了多數議員的支持，那就只好辭職，如英國女首相麥女士剛剛辭職就是例子。
如今，全世界的主要民主國家都是實行議會民主制，美國實行總統民主制，還有南美國家實行總統民主制，但是真正成功的總統民主制只有美國一家，它也在經受著考驗，托克維爾當年看到的現象，如今仍然在上演。兩黨爭鬥的勝負在2020年大選投票前都只能由法院來裁決。
目前看來，民主黨會強調憲法規定的國會對於行政當局的監督權，請求法院判決川普交出國會要調看的各種材料，證明川普有意阻礙司法並對阻礙司法行為進行掩蓋，甚至更多的有關川普過去的經濟活動中的問題；而川普則會使用新上任的司法部部長威廉-拔，由他來主持調查FBI和其他情報機構是否在川普競選期間有出於政治目的而對川普發起調查。兩邊都會全力以赴，都希望通過上述的合法爭鬥來贏得支持，力爭在2020年大選中打敗對方。在這場爭鬥中，民主黨的希望寄託於法院的判決，川普的希望寄託於威廉-拔可能發起的調查以及調查的發現，關鍵在於是否有可能對參加了「俄國門調查」的警察們發起犯罪指控。
川普已經直接點名若干前FBI官員，說他們犯了「叛國罪」，而威廉-拔據說已經開始審閱關於「俄國門調查」的各種材料。國會這邊則是贏得了兩場法院判決，但是川普還可以繼續上訴，國會是否有可能在2020年大選前得到自己想要的資料仍然難以預料。不過後面的進展一定很戲劇化，咱們等著看劇情的發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