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蘆笛 再訪瑞典 (一)(二)(三)(四)(五)

作者:light12  於 2017-4-1 17:57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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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訪瑞典 (一) 時間: 23 9 2013 00:54  
作者:蘆笛驢鳴鎮 發貼, 來自 http://www.***

再訪瑞典

蘆笛

前兩天去瑞典走了一遭,這是我闊別將近20年後再度訪問該國。我歷來對這個國家印象極好。這次去覺得山河依舊,只是不知怎的,民風沒有以前淳樸了。

我愛瑞典,首先是它的迷人的自然風光。斯德哥爾摩素稱歐洲最美的首都之一。在我看來,它一年大約有半年當得上這個稱呼,也就是夏秋兩季吧。過了這六個月,剩下來的六個月就跟英國一樣,完全是一個沒有陽光的國家,天空恆定是灰色的,永無晴朗之時。瑞典南部因受所謂海灣洋流Gulf Current的影響,如同英國受大西洋暖流影響一般,冬天濕潤溫和,氣溫比同緯度的大陸地區高多了。當然只是相對而言,比起英國來,它要冷得多。而且,冬天的白晝太短。即使是位於瑞典南部的斯德哥爾摩或是哥德堡,冬季也只有六小時是白天,其餘都是黑夜。您只要冬天到斯德哥爾摩北面的達拉納去呆上幾天,立即就會明白為何瑞典的憂鬱症患者會那麼多。那兒冬天的白天只有正午那兩三小時天亮(其實也就相當於清晨與黃昏接在一起,可不是青天白日,蕩蕩乾坤)。再往北去,就進入北極圈了,一年有半年不見天日,冬天24小時籠罩在黑夜裡,真是說不出的miserable。

然而瑞典的夏天卻是美麗的,瑞典人也知道,所以夏季全民都在休假,全民都在大街上,酒館飯館一直喧騰到半夜(當然也不能說是半夜,因為瑞典夏天的半夜看上去跟別處的黃昏也差不多),公園裡到處是人,而且都非常友好善良,跟你素不相識,卻會盛情邀請你參加他們跳舞。空氣中處處洋溢著一種說不出的感人的歡欣,於是冬天患上的憂鬱症至此不藥而癒。

這當然是將近20年前的回憶了,我這次去是在夏秋之交,天氣已經開始涼下來了,白天也不再那麼長,晚上8點左右黑定。不過,風光還是照樣迷人。

閑話少說,上照片吧。都是老婆子拍的。我嫌自己的相機重,沒拿去。水平有限,諸位多多包涵。




斯德哥爾摩市政大廳遠眺。




橋下秋波反射著斜暉,將橋底映得通明透亮。

這裡要解釋一下,斯德哥爾摩是由泡在波羅的海里的好幾個島嶼組成的,島嶼之間以橋連接,那情景有點類似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區別只在於,阿姆斯特丹的橋下是運河,而連接斯德哥爾摩市各區的橋的下面是波羅的海。波羅的海與瑞典陸地犬牙交錯,其伸入陸地的水面一般都比較窄,看上去很像河水,其實是海水。20年前,我為了驗證這一點,還專門嘗過橋下春波,味道微咸(不知道歸中醫的哪條經),絕不像別處海水那樣苦澀。我疑惑不定,請教當地人,人家堅稱那是海水。我看了地圖后也確認是海水,因問道:為何海水會那麼淡?答曰:河流很多,稀釋了。這次我又在斯德哥爾摩動物園島(Djurgården)的海邊嘗了一次,味覺與記憶中的相符,微咸。因此,斯德哥爾摩旁邊的海水是我嘗過的最淡的。




議會大廈,在皇宮旁邊的一個小島上,但因橋樑連接,「海河」又很窄,一般不會注意到這點。




皇宮大門剪影。如今的瑞典國王原產地法國,其祖先是拿破崙手下的元帥貝爾納多特。這貝爾納多特是行伍出身,在法國大革命以及繼后的戰爭中屢立戰功,從普通軍人升為元帥。瑞典被俄國打敗丟了芬蘭后,全國一直痛感缺乏有才能的將領,於是就到法國去邀請貝爾納多特元帥前來,經國會選舉為該國王儲(老王無後)。貝爾納多特於是欣然命駕,前往瑞典當太子,他果然不負眾望,雖然終身不會說瑞典話,更不會讀寫瑞典文,畢竟顯示了他卓越的政治軍事才能。他不但把國運押在了勝利一方,加入了反法的神聖同盟,還給神聖同盟的統帥們出了個取勝高招,教他們避實擊虛,不要跟戰無不勝的拿破崙作戰,而是去修理他手下的將領,致使拿破崙最後推盤認輸(第一次退位),使得瑞典在戰後未遭到列強報復。貝爾納多特還發兵挪威,戰勝該國后自任挪威國王,將瑞典與挪威結成一體。只是該同志生長在陽光明媚的法國,從未見過那種半年不見天日的極北苦寒之地,因此據說跟老蘆一樣,冬天從來不下床。如今瑞典王室的老祖宗,就是這麼一個血統純正的法國人。

瑞典皇宮據說是歐洲最大的皇宮之一。不過裡面第一不許照相,第二不夠奢華,論奢華度我看還不如英國貴族府邸,第三使用的大理石顏色不對,看上去髒兮兮的。瑞典過去畢竟只是個窮國。現代王室又備受國會管束,連立皇儲這種家事都不能自專。瑞典原來的皇儲是國王的獨子菲利普,但後來議會通過王位繼承法,規定不得實行性別歧視,不管是男是女,王位都必須傳給老大,於是強迫國王把王儲改為他家的老大,亦即現在的女太子(crown princess)維多利亞:

Image result for 瑞典女太子(crown princess)維多利亞



他媽的這是什麼暴政?連老蘆這鐵桿自由主義者都看不下去了。這女太子後來嫁了個普通大兵,該大兵原是她的教練(trainer,我也不知道是train什麼)。據說她老爹原來不同意,後來也就算了。




皇宮門前橋上軍樂隊遊行




皇宮門前的猙獰石獅













皇家運河遊船上所見兩岸風光。所謂「皇家運河遊船」(Royal Canal Tour)的費用包括在「斯德哥爾摩卡」(Stockholm Card)上,該卡可以在網上預先訂購,到斯德哥爾摩后再去information centre取。有1、3、5日不同時限,有效期間允許免費乘坐所有公車(包括地鐵,電車,但不包括渡船ferry),免費訪問斯德哥爾摩80多家博物館,還能免費乘坐一次皇家運河遊船。

上面最後一幅是今日仿造之早期中世紀赫赫有名的橫行天下的北歐海盜(Viking,通譯維京海盜)乘坐的戰船。Viking是斯堪的納維亞人(傳統叫法,包括丹麥,不限於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老祖宗。丹麥的國歌好像就唱他們是Viking的後代,很以殺人越貨的海盜祖宗自豪。




北歐博物館(Nordic Museum)館內。這個景點不在旅遊網站所列top 10內,但個人覺得值得一看,當然取決於各人興趣。




著名的瓦薩(Vasa)號沉船。該船因為上層建築太高,吃水不夠深,壓艙物不夠重,在下水后處女航遇到亂風(gust)就傾倒沉沒了。上世紀60年代被撈起來,陳列在專門建造的恆溫恆濕的博物館內。我記得《新概念英語》第三冊上還有篇課文專講此事。該博物館在動物園島上,屬於不值得去而又不能不去的地方。在一定程度上,旅遊是為了日後講起來可以吹「那地方我也去過,沒什麼了不起的」。瓦薩博物館就是這種背時地方,被瑞典官方旅遊網站列為TOP10之一,據說是訪客最多的名勝,因此不能不去。尤為背時的是老蘆竟然去了兩次,第二次是為了帶太太去而做出的慘痛犧牲。




動物園島(Djurgården)上風光。




尤金親王的夏日別墅,現為博物館,也在動物園島上。親王本人是畫家,博物館內收藏了一些他本人及其他當代畫家的作品。




尤金親王夏日別墅門前風光




斯德哥爾摩市政廳外風光。市政廳是斯德哥爾摩的TOP10之一,也屬於不可不去類,但該建築只有90年左右的歷史,其所以出名,是因為諾貝爾晚宴是在裡面舉行的,因此遊客紛紛前去沾點仙氣。




斯德哥爾摩市政大廳內,據說諾貝爾獎晚宴即在此舉行,發言人就站在那台階上,似乎比較寒酸。




市政廳內的某個廳(記不得名字了),柱后的現代壁畫是尤金親王花了三年免費製作的,因為他是皇族,所以不能拿報酬。




市政廳內的主要大廳(名字忘記了)牆上的現代馬賽克壁畫,那女的是什麼人我也忘記了。

下面這幾張照片是動物園島上的Scansen內照的,Scansen也是TOP10之一,不可不去,但很值得去,坐7路有軌電車(英文是tram,瑞典話是s開頭的一個長字,如果問路說tram,當地人未必懂,苦惱啊)能坐到門口。它據說是世界上第一家露天博物館,園內除了有動物園外(規模雖小,也還不錯,因為是極北苦寒之地,所以特地弄了一些熱帶亞熱帶的動植物給本地人解饞過乾癮),主要由150多個歷史建築組成,都是各地拆遷來原樣重建的,裡面還有穿著當時服裝的人表演勞作或日常生活,有點像國內的民俗村。







Scansen 露天博物館內的極北苦寒之地的游牧民族的原始住宅。該少數民族類似愛斯基摩人,住在北極圈內,主要以養馴鹿(reindeer)為生,其名稱我忘記了,本老年痴獃現在健忘如飛。




傳統農家院落,像不像中國的?

請注意,這可不是極北苦寒之地的少數民族哦,是多數民族的村落。瑞典在20世紀初以前一直很窮,尚未實現工業化,人民自覺發財無望,大量移民美國,以致據說芝加哥的瑞典人比哥特堡(瑞典第二大城市)的人口還要多。瑞典的起飛是在二戰前後才完成的。因為極為明智地在兩次世界大戰中保持中立,它的工業化沒有被戰爭打斷,在戰後迅即起飛,不旋踵就變成世界上最富的國家之一,而且,它與鄰國挪威完全不一樣,挪威有豐富的石油天然氣資源,而瑞典的騰飛靠的完全是其高端工業與高科技出口。




傳統村鎮集市,除了遠處的教堂外,與中國完全一樣。




佃農之家。瑞典從無農奴制,從中世紀起,農民就是類似中國的自由農。佃農住在地主莊園里,地主為其提供食宿與勞動報酬。




地主老財的豪宅。




傳統村學,瑞典從上世紀20年代實行全民義務教育,該村學只有一個教室,教師的家就在隔壁的房間里。

(未完待續,僅以文字計,就已經是3千字了,按民國最低稿酬又是大洋9枚,請老肚子一邊鄙視,一邊為我褲帶上打個結牢牢記住,我記性不好哦)

再訪瑞典(二)  時間: 30 9 2013 18:09

 
作者:蘆笛驢鳴鎮 發貼, 來自 http://www.***

我愛瑞典,最愛的還是居住在那片極北苦寒之地上的人。在我看來,瑞典人或許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民族,但大概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大多數人善良、誠實、友好、熱情、禮貌、樂於助人。當然,這些品格似乎是西方文明國家公民的共性,並不為瑞典人獨有,但在我眼中,瑞典人有著一份別處難得見到的謙沖自牧與仁厚包容。

20年前,我首次在斯德哥爾摩坐遊船,船上的講解員在向我們簡介瑞典的歷史時說:瑞典雖然是歐洲第四大國(領土面積45萬平方公里),但人口稀少,所以很慚愧,我們的文化沒有英國、法國、德國那些國家那麼輝煌。當然,我們也出過幾個科學家,除了諾貝爾大家都知道外,還有生物學家林奈,發明攝氏溫度的攝爾修斯,等等。不過,這些人也不能算科學史上的巨人,比不得牛頓、愛因斯坦。

這話透出的誠實與謙卑,令我大吃一驚,我還從未見過有哪個國家的人主動承認自己的文化不如鄰國的燦爛。

此後瑞典同事又告訴我,他們的大學教科書不是自己編的,是直接從英美買來的,這就是他們何以如此熟悉科技英語,因為當初學的就是英語教科書。我再度大吃一驚,問道:你們為何不自編教科書?答曰:不划算,瑞典只有幾百萬人口,大學生的絕對數量太低,自編教科書還不如直接去國外買便宜。經濟上的考慮竟然會壓倒民族自尊心,這種怪事實在超出了我的所見所聞。

後來我才發現,瑞典人根本沒有我們所謂的「民族自尊心」,其心態之健康與開放,別說在中國見不到,在歐洲其他地方也罕見。瑞典的學童從8歲就開始學英語,所有的進口電視電影從不配音翻譯,而是打上瑞典文字幕。有線電視中還有BBC World News的頻道。

我多次問過瑞典朋友:你們這麼做,怕不怕失去自己的national identity?會不會傷害到你們的national pride? 據我所知,法國人對這問題就非常敏感,生怕英語污染了自己的語言,你們有沒有這種擔心?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沒有,我們沒有類似的問題。再問:為什麼沒有?答曰: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我周圍的人從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擔憂的事。

這結果就是所有的年輕人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口音並不重。一個英語國家的人在瑞典,有點像個生活在本國的文盲,語言障礙只存在於文字閱讀中。對我來說,口語交流甚至比在英美還容易。這是因為英美人的聽力實在太差了,外國人發音稍微差點,他們就聽不懂,正如北京人是全中國聽力最差的人,經常聽不懂外地人說的普通話一般。而同是外國人講第三國語言,大家都習慣了不標準的發音,自然也就沒有這問題。在英美,我初期的困擾是我聽不懂人家,後期的苦惱則是人家聽不懂我(尤其是在美國)。而在瑞典,除非是跟老頭老太打交道,我還從沒遇到過類似問題。

或許就是因為這種開明開放包容的心胸,使得瑞典人成了世界上最少排外思想與種族歧視的善良仁厚的民族。多年來,瑞典向第三世界走投無路的難民張開了熱情的雙臂,慷慨收容他們,是接納越南船民最多的國家,其數目遠遠超過美國。如今瑞典的950萬人口中,有15%是外來移民,5%的人口是第二代移民。這趨勢如果持續下去,原來的瑞典人遲早要步薩米人的後塵,從原住民變成少數民族。

瑞典人還是世界上最熱愛和平的民族。我曾跟瑞典朋友說,很難設想你們是兇猛野蠻(savage)的維京海盜的後代,也難以設想你們的祖先曾在17世紀建立了威震一時、囊括了波羅的海的瑞典帝國。看起來,比起老祖宗來,你們是極大地柔化了。他們都笑著說,是的,應該是這樣,我們確實是極大地柔化了。從1814年貝爾納多特率軍征服挪威后,我們就再也沒有打過一次仗。

的確,在過往200年中,瑞典既無戰爭,也無革命,除了瑞士,世界上大約還沒有哪個國家安享過如此悠久的和平歲月。然而「柔化」並不等於「柔弱」,瑞典能夠久享太平,與其領導人的政治智慧以及人民捍衛獨立的堅強意志分不開。二戰與冷戰都是對瑞典國家領導人政治智慧的嚴峻考驗,尤以二戰為甚。

當時瑞典的北歐鄰居都給捲入了戰火:挪威和丹麥為德軍佔領,芬蘭成了軸心國的一員,唯有瑞典在東西兩大豺狼的夾擊中保持著艱難的中立。這事實頗為某些人詬病,也成了許多瑞典知識分子良心責備的內容。他們指責瑞典當局屈服於納粹壓力,讓德軍使用鐵路將軍隊和裝備從挪威運到芬蘭去,並與納粹保持貿易關係,向德國出口了急需的鐵礦石,等等。

但在我看來,這完全是為了避免遭到德軍佔領而不得不作出的有限讓步。只有區區數百萬人的瑞典豈是德國巨人的對手?瑞典人並沒有在道德上保持中立。相反,在蘇芬戰爭期間,瑞典派出了志願軍團以及空軍,與芬蘭人民並肩抗擊蘇聯社會帝國主義的侵略。在納粹佔領了大部分歐洲后,瑞典在暗地裡作了大量的人道主義救援工作,接納了大量丹麥、挪威等國遭受迫害的猶太人。瑞典駐匈牙利的外交官拉烏爾•瓦倫貝格還向數千名匈牙利的猶太人發放了瑞典護照,將他們從屠刀下救了出來。他甚至自己花錢在布達佩斯租下了32處建築,宣稱其享受外交豁免權,將上萬名猶太人藏在其中。可惜如此偉大的人道主義英雄,最後卻被蘇軍抓走,死在盧比揚卡監獄里。此外,瑞典還與盟軍分享情報,並秘密訓練武裝了從丹麥和挪威逃來的難民,準備日後讓他們解放自己的祖國。

在冷戰中,瑞典同樣在東西兩大陣營對峙中保持中立,暗地裡卻與北約達成諒解,獲得了美國提供保護的秘密承諾,儘管如此,瑞典人獨力保衛自己的意志仍是不容輕侮的。

1981年10月,蘇聯一艘潛艇在瑞典南部的海底觸礁,不得不在瑞典的海軍基地附近浮出,侵犯了瑞典的領海。雙方正在交涉中,蘇軍派來了援救該艇的特遣艦隊。當該艦隊駛近瑞典海岸線時,立即就被海岸大炮的雷達鎖定。當艦隊接近12海里領海邊界線時,海岸炮兵奉命將雷達切換入戰鬥狀態。特遣艦隊察覺了對方雷達信號的這一轉換,嚇得立即掉頭退回國際水域,只留下了一艘未武裝的拖船滯留在12海里範圍內。瑞軍派出魚雷艇去,要求該船也退出瑞典領海,該船於是也只得乖乖退回國際水域。

此後瑞典人把潛艇艇長弄上岸去審訊,登艇檢查了航行日誌以及該艇的設備,研究人員還用計數器秘密檢查了放射性,測出該艇裝備了核魚雷,其當量相當於投擲在長崎的原子彈。這情報引起了瑞典當局的高度戒備。恰好此時風暴來臨,觸礁的蘇聯潛艇發出了求救呼號。昏天黑地之中,但見從蘇聯特遣艦隊方向開來兩隻船,越過了12海裡邊境線。瑞典首相斷然向軍隊統帥下令:「守住邊境!」海岸炮兵全都奉命進入戰鬥位置,掛上了反艦導彈的軍機隨時準備起飛,大戰一觸即發。幸虧瑞典的快速攻擊艇截住了來船,才發現原來是西德來的貨輪。十天後,瑞典的拖船把蘇聯潛艇從礁石上拖出,拖到了公海上,交給了停泊在那兒等候的蘇聯艦隊,危機才算結束。

這個轟動世界的危機(當年我在國內就關注過),向全世界人民證明了瑞典人捍衛自己的家園的決心與勇氣。我這次去瑞典參觀了一個龐大的地下空軍基地。那深藏地底的能防核攻擊的軍事基地有指揮中心,通訊中心,機庫,工廠,等等,在在顯示了瑞典人居安思危。那兒陳列的瑞典獨力研製生產的第一流軍機Saab 35 Draken更是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該機是世界上首次使用所謂「雙三角」機翼布局(亦即在大三角翼端又長出兩個小三角來,見圖)全天候多用途超音速戰鬥機,具有良好的瞬時轉向功能,因此不但是理想的截擊機,也能用於空中格鬥,在冷戰時代名聲甚著,並不亞於蘇美當時的先進戰機。考慮到瑞典的全國人口還不到重慶市的三分之一,能造出這種高科技尖端產品來真是了不起。

光是這一事實,就體現了瑞典那與人口總數毫不對稱的綜合國力。根據英文維基百科,今天,瑞典人均收入為世界第八名,民主指數為世界第二名,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第七名,2013年美好生活指數第二名,2012年全球繁榮指數第三名,2012年,瑞典的國際競爭力被世界經濟論壇評為全世界第四名,據聯合國統計,瑞典是嬰兒死亡率最低的國家之一。2010年,瑞典的基尼係數僅為0.25,因而成了世界上收入最平等的國家之一。2013年,《經濟學家》雜誌聲稱,北歐諸國「可能是世界上治理得最好的國家」,而其中以瑞典為第一。2013年,「名望研究所」聲稱,瑞典的名望居全球第二。

正因為此,20年前我初訪瑞典,一個感覺就是:「如果地球上真有聖經上說的樂園,那麼就是它了。起碼,馬克思和恩格斯設想的共產主義天堂就算真能實現,充其量也不過如此吧。」

而這一切都是經過和平進化實現的,在長達200年的悠悠歲月里,沒有響過一聲槍,流過一滴血,瑞典人把自己的國家從一個落後貧窮的封建國家,改造成了一個高度繁榮的民主社會主義國家,用瑞典社會民主黨人的話來說就是「人民的家園」(Folkhemmet,據我這文盲的猜測,folk與英文一樣,是「人民」的意思,在德文中可能是volk,大眾熟知的「大眾汽車」其實是「人民汽車」——Volkswagen, folk』s wagon,人民的四輪馬車,而hemmet相當於英文的home。文盲在異國過日子,猜功是很重要的)。瑞典的發展史,乃至整個北歐的發展史,就是「民主恩賜論」的生動證明,也是偉大的思想家伯恩斯坦的一系列光輝論述的有力證明。

(未完待續)

再訪瑞典(三)    時間: 06 10 2013 03:59

 
作者:蘆笛驢鳴鎮 發貼, 來自 http://www.***

老幫菜都知道伯恩斯坦那個老牌修正主義者,但所謂「知道」,也就是聽說他主張「通過議會道路,和平長入社會主義」,以及其名言:「運動就是一切,目的是沒有的。」我本人是到了西方后,才得知他對馬克思主義所作的重大修正的。而且,歷史發展已經證明,他的一系列論斷是正確的,反對他的列寧完全錯了。如今,列寧的第三國際早已煙消雲散,而秉承伯恩斯坦衣缽的「社會主義者國際」(通譯「社會黨國際」,竊以為不準確)卻有著來自100多個國家的160個成員黨,其中執政或參與執政的黨多達40多個,陣容遠遠超過當年蘇聯人用刺刀建立起來的「社會主義陣營」。(http://en.wikipedia.org/wiki/Socialist_International)

伯恩斯坦原是個德國革命憤青,馬克思的虔誠弟子,因受到官府迫害,流亡到了英國。當時德國與英國完全是兩個世界,德國在鐵血首相俾士麥的統治下,公民缺乏政治自由,政府實行嚴格的出版審查,工人階級地位以及待遇都比較差。相比之下,英國完全是個自由世界,不但知識分子享有高度的言論出版自由,而且工人階級的政治經濟待遇都要強過德國。眼界大開的老伯於是開始仔細審視英國社會,逐漸發現了馬克思的一系列斬釘截鐵的預言與現實發展的趨勢並不一致。在馬恩逝世后,他寫出了一系列作品,對馬克思主義作了重大修正。

首先,伯恩斯坦觀察到,資本主義並沒有如馬恩說的那樣即將滅亡,相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表現出了相當高的靈活性與適應性。資本的集中並非馬恩說的那樣是普遍現象,從整體看反而變得更加分散。工人階級也並沒有如馬恩預言的那樣日益貧困化,其政治經濟地位反倒日益改善。中產階級也並非馬恩預言的那樣日益萎縮,被迫加入無產階級大軍,反倒是越來越多的人從無產階級上升為中產階級,使中產階級的隊伍日益壯大。

根據這些事實,他得出結論,馬恩認為資本主義行將滅亡、無產階級必將通過一系列的革命埋葬資本主義、建立社會主義社會的預言是錯誤的。社會主義的實現並不需要資本主義的崩潰,相反,它是通過資本主義的發展而實現的。在《社會主義的前提和社會民主黨的任務》一書中,他指出:

「社會主義的到來或將要到來,不是一場巨大的政治決戰的結果,而是工人階級在其活動的各個方面所取得的一整批經濟和政治勝利的結果。不是工人所受的壓迫、貧困和屈辱大大增加的結果,而是他們日趨增長的社會影響和他們所爭得的經濟、政治、一般社會和道德的相對改進的結果。我認為社會主義社會不是從混亂中產生的,而是由於工人在自由經濟領域中的有組織的創造同戰鬥的民主制在國家和地方自治機構中的創造和成就相結合而產生的。透過反動勢力的一切抽搐和一切掙扎,我看到階級鬥爭本身採取愈來愈文明的形式,我正是把階級鬥爭即工人的政治和經濟鬥爭的這種文明化看成實現社會主義的最好保證。」

換用大白話來表述,老伯認為,社會主義的實現,不是因為資本主義使得工人階級越來越窮,最終引發暴力革命,反而是因為工人階級越來越富、地位越來越高的結果。據此,他將馬恩提出的「無產階級革命」、「階級戰爭」等理論,修正為「民主」與「階級合作」,亦即通過議會民主鬥爭來實現社會主義。他認為,民主既是手段,又是目的。既是爭取社會主義的手段,又是實現社會主義的形式。重要的是不斷的進步,而不是某一個終極目標(這就是為老幫菜們熟知的「運動就是一切,目的是沒有的」的正解)。

老伯的一個重大理論貢獻,是釐清了「社會主義」的觀念。馬恩在《共產黨宣言》中說:「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總結為一句話:消滅私有財產。」(此處據英文版譯出,欽定中文版為「消滅私有制」)據此,所有的正統的馬克思主義者都把「社會主義」與「公有制」連在一起,兩者似乎成了同義詞。

但伯恩斯坦高瞻遠矚地看到了公有化必然發生的弊病。他認為,如果把全國的企業都收歸國有,必然要造成生產過程的官僚主義化。這種生產方式缺乏徹底改良技術的動力以及冒險的勇氣,其效率一定比不上資本主義的自由企業。換用大白話來說,老伯實際上英明地預見到了,理論上說得頭頭是道的「公有化」,只會在實踐中變成弊端無窮的「官有化」。因此,他認為可以採用多種所有制方式,而以法律來調節之——「一部好的工廠法可以比幾百個企業和工廠的國有化包含更多的社會主義。」

至此,「社會主義」總算跟「國有化」脫了鉤,個人認為,這是西方政治思想史上的一大突破,也符合真實的歷史發展。如我在舊作《什麼是資本主義》中指出的,如今 「社會主義」 在西方已經不再是一種生產方式,而是化作了一種經濟政策,具體來說也就是國家以稅收方式來調節二次分配。再說白了,所謂現代社會主義,就是由國家主持的劫富濟貧的慈善事業,「社會主義國家」與「福利國家」其實是同義語。

最難得的,還是他對所謂「無產階級專政」的否定。老伯指出,馬克思的「無產階級專政」的模式,其實是法國大革命雅各賓黨人專政,但無產階級並不是一個渾然一體的階級,而是包含多種階級在內的複合體,並非所有的工人都支持社會主義。在可以通過合法選舉參與立法時,還有什麼必要去搞無產階級專政?實際上,靠暴力維持的階級專政屬於較低下的文化,是一種文明的倒退,政治的隔代遺傳。

在十月革命發生后,伯恩斯坦更是不遺餘力地抨擊列寧建立的所謂「無產階級專政」。他認為,十月革命不過是亞洲國家使用暴力更換政權的典型政變,是靠粗魯的、未受政治教育的大兵實現反革命叛亂,一個專制的政黨幹掉了(二月)革命,靠軍事獨裁來維持自己的統治。布爾什維克黨人在自己的國家中建立了一種新的資產階級秩序,其與舊秩序的區別僅僅在於它處於更低的文化階段。

他最後斷然判定:

「因為鎮壓一切精神生活,消滅獨立的傳媒,布爾什維克比任何其他參加革命的黨都更像沙皇。不管那場政變的領導人的目標有多真誠,歷史都絕不會將這場叛亂稱為革命,因為布爾什維克使得一個偉大的國家淪入精神上與道德上的奴役。」

老伯的預言還真說中了,近年出版的俄國歷史學家安德烈•鮑里索維奇•祖波夫主編的《二十世紀俄國史(1894—2007)》將所謂「十月革命」定義為「政變」,這一新定義已為大部分俄國教科書採用。

他的預言兌現的又豈止這一條?如我在前節末尾說的,北歐的歷史,就是「通過議會道路和平長入社會主義」的歷史。瑞典社會民主黨人是靠議會道路上台的,上台後奉行階級合作,儘管長期一黨獨大,他們仍然注意團結各階層,在推行重大社會改革時充分徵詢反對黨意見,並將其領袖納入各種委員會,儘可能減輕社會主義改造遇到的阻力。所謂「社會主義」就是老伯的新定義,並不是共產黨人的「剝奪剝奪者」,而是通過稅收劫富濟貧。前文說過,2010年,瑞典的基尼係數僅為0.25,是世界上收入最平等的國家之一。但收入分配平均,並不意味著財產也平均,該國當年的財產基尼係數為0.85,比歐洲的平均值0.8略高。在我看來,比起笨拙粗暴血腥的公有化來,這種均貧富的方式的社會代價要更小更人道,而且能令窮人真正受益。

不僅如此,從老伯的理論還可以推知,隨著民主的普及與發展,資本主義遲早要發展為社會主義。這並不限於老伯的故鄉德國或是北歐,而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宇宙真理」。就連最頑固的自由資本主義的堡壘美國也遭到了這潮流的衝擊。老哈已經在他的近作中指出了這一點。他哀嘆:「美國社會向社會主義滑行的趨向看來很難阻擋,這才真正體現了民主制度的弊病。真正有眼光的政治精英們很難實現抱負,這個現實令人痛苦。」

作為「真正有眼光的政治精英」,老哈只是指出了這個大趨勢,除了滿腹怨恨指責掌控美國媒體的公知們「不管美國社會大踏步或小踏步走向社會主義的不歸路對美國人的子孫後代是多麼可怕的前景,這些人關心的只是他們自己的學術或名利的成就,他們要出人頭地只能尋求標新立異的觀念」、「討好窮人懶人」之外,並沒有分析他眼中的這個弊病是怎麼發生的。

其實,這是因為民主是「多數人的決定,少數人的權利」。無論在哪種社會裡,有錢人總是少數人,而窮人總是社會的大多數。民主就意味著讓多數人掌握國民收入的分配權,而這就意味著推行使窮人受益的社會主義政策。至於什麼遠見卓識根本就不是百姓的官能,他們關心的只會是蠅頭小利。你既然要在專制與民主之間選擇後者,當然也就只能接受它的一切後果,包括「國策由短視自私的大多數決定」這一條。

那麼,這一趨勢到底是好是壞?歐洲社會主義真是美國同志們認定的「泥坑」么?說實在的,我出國前倒是個死硬的右派,出來后對此問題反而越來越稀里糊塗了。

西方盛傳的一句名言是:「如果一個人二十歲時不是社會主義者,那麼他就沒有心肝,那他就沒有心肝。如果他到四十歲時還不是保守主義者,那他就沒有腦袋。」這句話及其變種版本曾被歸在許多偉人名下,從丘吉爾直到撒切爾,甚至還有愛因斯坦,但其實都是「拉郎配」,至今我尚未考證出此話是誰說出來的。

這話的涵義非常淺顯:社會主義代表著一種善良的夢想,如果一個人青年時代沒有善良的夢幻,當然就沒有心肝,如同今日中國的80后90后一般。但如果到了40歲還看不穿那些夢想之空洞無稽,不從浪漫走向現實,那說明此人一輩子也長不大,智力始終沒有發育起來。

如此說來,我在40歲前可算沒有心肝,而40歲后卻丟掉了腦袋。

我大概是國人中最先看出所謂「社會主義」是死路一條的先知先覺者之一吧。1971年,在偉大的「批陳整風」運動中,偉大領袖毛主席號召全黨讀幾本書,為此批准了姚文元同志的讀書計劃,其中就有《天演論》。文元同志找了幾個教授來,重譯出版了赫胥黎的《進化論與倫理學》。

我響應偉大領袖號召,立即從書店購得該書,徹夜攻讀,當下如撥迷霧見青天:原來,自私是一切生物的本能,是它們的生存前提,在人類社會裡,自私本能就是推動生產力不斷發展的原動力。可所謂「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完全無視了這一點,把一個偉大的理論體系建在了流沙上。如此逆天行事,當然要受懲罰,大眾喪失了生產積極性,只會變成耍奸使滑的懶漢,悉數吊在國企的公共奶頭上猛吸,用敝鄉的俗話來說就是「吃死老公不戴孝」,最終是大家同歸於困頓。這種所謂生產關係的變革,完全是蓄意謀殺生產力。

我變成鐵桿右派,就在合上那書本之時起,此後一直都堅定不移,直到我出國后,這才「四十而惑」,開始懷疑過去的conviction是不是真就那麼無懈可擊。

雖然北歐搞的是「分配型」而不是「共產型」的社會主義,但只要是社會主義,它就必然是獎勤罰懶的,其結果必然是經濟毫無生機。然而奇怪的是,這「宇宙真理」似乎在北歐並不見效。前節介紹過,瑞典的工業化從20世紀初才開始,到70年代實現經濟起飛。這段關鍵時期中主要由社民黨執政,該黨1932年上台,1976年下台,統治了整整44年。在該黨治下,瑞典不但建成了福利國家,而且迎來了高度繁榮的黃金歲月。

只是到了90年代初期,該國才因房地產危機而引發嚴重經濟危機,銀行破產,失業嚴重。執政的中右政府採取了類似撒切爾改革的措施,拍賣國企,削減政府支出,經濟才開始復甦。但社民黨奠定的福利國家的基本框架再不可能從根本上撼動了,瑞典至今仍然是收入最平均的國家之一。但這並沒有讓它失去國際競爭力。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爆發后,瑞典也受到了連累,但很快就恢復過來。根據世界經濟論壇的報告,2011-2012年,瑞典的競爭力為全球第三名,2012-13年為第四名,2013-2014年預期為第六名。

這世界經濟論壇是何方神聖?中文維基百科曰:

「世界經濟論壇(俗稱達沃斯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簡稱WEF)是一個以基金會形式成立的非營利性組織,總部設在日內瓦。成立於1971年的論壇以每年冬季在瑞士滑雪勝地達沃斯舉辦的年會聞名於世。『達沃斯論壇』每年聚集最高端全球商界、政界、學術界和媒體領域的領袖人物,討論世界所面臨最緊迫問題。」

既然有全球商界巨子參加,想來不完全是只知嘩眾取寵、討好窮人懶人、毫無遠見卓識的公知吧,姑妄聽之可也。

值得注意的是,同為社會主義國家的芬蘭的排名也跟瑞典非常相似,2011-2012年,芬蘭的競爭力為全球第四名,2012-13年為第三名,2013-2014年預期為第三名。須知芬蘭原來是個落後農業國家,上世紀50年代才開始工業化,然而此後經濟卻高速發展,迅速躍升為發達國家,雖然論人均GDP不如挪威、丹麥與瑞典(2012年該三國分別為第3、7、8名,而芬蘭為第15名),但卻被多家機構評為生活質量最高的國家之一。而經濟奇迹的發生,恰與社民黨執政、全國被建為福利國家同步。

所以,北歐社會主義國家繁榮的歷史與現狀,似乎駁斥了「社會主義與可持續的經濟繁榮不兼容」的「宇宙真理」,這就不能不動搖我當年堅定不移的信念,使我不可避免地墮入「四十而惑,五十不知天命,六十耳朵越發不順」的困境。我原來反對社會主義,只是因為它缺乏可行性,必然事與願違,導致共窮主義,並不是否認它的道義感召力。如果社會主義同樣能引來繁榮,那又何樂而不為?畢竟,「均富」的生活方式似乎要更健康、更公平、更人道些。

(未完待續)

蘆笛 再訪瑞典(四)
時間: 07 10 2013 04:29 
作者:蘆笛驢鳴鎮 發貼, 來自 http://www.***

一般來說,我雖然保持自己的頭腦向各種可能開放,但不會輕易改變原來經過理性思考確立的信念。我原來的保守主義觀念是經過理性思考形成的,因此自然要對北歐社會主義要持懷疑主義態度,想確定它是不是an exception that proves rule, 「證明了一般規則的一個例外」。所以,黃天蚩網友質疑本文提出的那些問題,我其實早就考慮過了,原計劃就是要在本節討論。

最顯而易見的例外因素就是,除了丹麥外,北歐其他三國都是「大國寡民」。所謂「大」,當然只是按歐洲標準而言,「寡民」則即使按歐洲的標準也成立。四個國家的全部人口加起來還沒有重慶市的多(瑞典950萬,其他三國都是500多萬,共計2500萬左右,而重慶將近3000萬),人均資源佔有量大概居世界前列。這樣看來,社會主義未能妨礙北歐發展,有可能是這個原因。

然而卻也不然,丹麥根本就沒有多少資源,面積4.3萬公里,人口5.6百萬,平均每平方公里塞了130個人,然而人家去年人均GDP為世界第七位,過去三年的環球競爭力分別為第5、9、8名。類似地,奧地利8百多萬人口,領土8.3萬平方公里,平均每平方公里塞100人,去年人均GDP第12位(美國為第11位),過去三年環球競爭力分別為第17、18、19位。奧地利的競爭力之所以相對較低,我看主要是該國如英法一般,一度走上國有化的邪路,雖然此後屢經削減,但至今大型工業企業的國家控股比例仍然頗高。

所以,高人均資源佔有量未必能解釋北歐奇迹。實際上,自70年代以來,隨著亞洲經濟開始發達起來,西方發達國家普遍發生了從製造業到服務業的經濟轉型,就連瑞典也不例外。該國工業最繁榮的時代似乎是70年代,但此後便迅速蕭條,讓位給所謂的第三產業。遊客如今到斯德哥爾摩去坐遊船,還能看到70年代留下來的關閉了或是改造了的工廠的遺跡。在以服務業為GDP主要份額的國民經濟中,人均資源佔有量似乎不再是什麼決定性因素。

戰爭破壞與否似乎也不是什麼決定性因素。論破壞之徹底,有哪個國家比得上德國?整個被老美炸回了石器時代。然而德國也是高福利國家,按前文給出的「社會主義」定義,德國就算不是純社會主義國家,起碼社會主義的成分也相當高。可誰敢否認德國經濟的活力?

我那天還在回答歐客的跟帖里感慨道,德國完全是只不死鳥,為兩德統一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光是為重建東德,關閉東德那些污染嚴重的爛工廠,斥巨資改善生態環境,讓東德人民也享受同等福利,聯邦政府就不知道燒掉了多少錢。更何況老美2008年搞金融欺詐,把歐洲拖進了「美國資本主義泥坑」,害得英國幾乎破產,更使得整個歐元區瀕臨崩潰。之所以至今搖搖未倒,完全是德國在那兒死扛著,害得德國人民這些年掙的錢都貼近那無底洞里去了(據BBC現場採訪,自金融危機以來,雖然德國GDP仍逐年上升,然而人民生活基本無改善,全貼進歐元區去了)。而德國之所以奮力扛死馬,乃是因為科爾當初接受了列強給他開出的統一條件,同意讓德國扛歐元。李元霸扛鼎扛到這會兒居然沒有脫陽倒地,真是了不起。

這些當然是題外話,就說北歐吧,四個國家的發達程度都差不多,但逃脫戰禍的只有瑞典一家。芬蘭尤其打得結棍,打的時間最長也最慘烈,為什麼在戰後還能迅速起飛呢?已經說了,芬蘭的工業化是50年代才開始的,在發達國家中,有哪個國家的起步比它還晚?

由此可見,逃過戰禍似乎也不能用來解釋北歐模式的成功(起碼是相當時段內的成功吧)。

黃天蚩網友問:「你怎麼知道瑞典當初走自由資本主義道路不會發展得更快?」

這類虛擬問題是無法回答的,就像「偶然是必然的表現」無從證偽一般。勿過,竊以為,假定瑞典走自由資本主義道路發展確實會更快些,那也不能否定其社會主義模式的成功,蓋它起碼做到了在繁榮的前提下的均勻分配。除了不可理喻的極右派,一般人恐怕都會同意貧富懸殊是一種社會病態吧?能夠消除這種社會病態,本身就是極大的成功,即使犧牲了一點發展速度,我看也是值得的,何況是否真的犧牲了發展速度只有天曉得。上面已經說了,芬蘭的發展速度,恐怕在實行自由資本主義的國家中也難找到第二例。

至於瑞典90年代遇到的嚴重經濟危機,以及政府在其後作出的一系列改革,我看似乎也不足以支持黃網「原來的瑞典模式,和蘇東社會主義一樣,已經破產。因此,自90年代起,從社會黨到保守黨再社會黨,一路下來,對原來的模式進行了根本的改變」的嚴重結論。上文已經說過了,這些改革並沒有撼動福利國家的基本框架,瑞典至今仍然是收入最均勻的國家之一,公民並未喪失原來享受的基本福利。而按照上述「社會主義」定義,只要這條沒變,就不能說瑞典不再是社會主義國家了。

何況要判斷一個模式是否失敗,恐怕需要相當長的時段才能看清,否則難免重犯馬克思的錯誤。

上世紀30年代世界性大蕭條,英國科幻小說家威爾斯在訪問美國後接著又訪問莫斯科,跟斯大林說,我剛從華盛頓來,發現美國人正在干你們干過的事兒,忙著成立一系列管制全國經濟的政府部門,看來資本主義已是窮途末路,所以連美國都不得不向你們學習了。的確,當時所有的左派包括馬列主義者都認為,馬克思的預言正在實現,資本主義的死穴——生產的社會化與私人所有制之間的致命矛盾正在全世界範圍內發作,大崩潰即將到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後來歷史發展完全反了過來,當時一枝獨秀高速增長的蘇聯經濟後來一蹶不振,而幾乎陷入滅頂的資本主義世界卻迎來了劫后輝煌。

類似的事在2008年又發生過,華爾街的金融欺詐引發了世界性經濟危機,為避免全國破產,許多國家都不得不使出社會主義的辣手來,靠政府財力將大企業bail out,甚至對大銀行實行國有化。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根據這一事實認定,美國模式的金融資本主義業已破產,必須靠社會主義救命?

事實上,瑞典乃至整個歐洲在過往遭受的經濟困難,原因相當複雜,似不宜歸結於某個單一因素。在我看來,有如說那是走社會主義道路造成的,莫如說是環球化的衝擊。瑞典以往的繁榮主要是向第三世界銷售工業產品換來的,當亞洲開始騰飛之後,其廉價勞動力與原材料立即使得發達國家的產業失去了競爭力,於是這些國家只好將經濟重點轉移到服務業上去。西方國家包括美國在內普遍受到這一浪潮衝擊,瑞典並不是唯一一家。如果我們可以把瑞典過去的經濟危機歸咎於社會主義,那對其他國家遭受的類似困難又該怎麼解釋?

當然,美國右派同志一定會說,那是美國的社會主義傾向闖的禍。但這些非基同志多半是憑激情發言,並無多少理性可言。就連30年代大蕭條,他們都有本事賴到羅斯福的社會主義新政上去。其實我早在舊作中解釋過了,西方的普遍困難是全球化引起的,它使得資本紛紛流向中國和東南亞國家,而這是資本家而不是其他人造的孽。相反,工人階級歷來是反對全球化的先鋒。他們憑自私本能意識到,如果工廠都逃到第三世界去,自己馬上就得失業。

事實上,在北歐發生的悲劇,早就在美國小規模地演出過了。在50-70年代,美國的鋼鐵工人過的也是類似北歐的「從搖籃到墳墓」的幸福生活,那福利我看比北歐還高。可惜後來南韓的鋼鐵工業就撅起了,美國鋼鐵企業經不住競爭,紛紛陷入危局,工廠內辦的免費託兒所、幼兒園、學校、醫院等紛紛關張,最後連整個工廠都倒閉了,全套設備按廢鋼鐵價賣給了中國。這當然在表面證明了哪怕是在微觀範圍內的社會主義道路都走不通,但深層原因卻是環球化使得西方工人的高待遇難乎為繼。

相比之下,在全球化的強勁衝擊下,北歐還能在保留了公民的基本福利的同時,顯示出高度的國際競爭力,這本身在我看來就是巨大的成功。

這當然不是說,我真的認為社會主義道路確實走得通。我已經在前節說了,我對這問題的認識至今稀里糊塗地沒想明白。最主要的問題黃天蚩網友其實沒說,而我覺得才是最關鍵的,那就是種族問題。我也知道,這個問題在政治上極度敏感,但這就是我這次去瑞典最深的感觸——我看到了「天堂」上的深深的裂痕。

(未完待續)

蘆笛 再訪瑞典(五)
時間: 10 10 2013 20:55 
作者:蘆笛驢鳴鎮 發貼, 來自 http://www.***

(抱歉,最近幾天又墮入昏睡期,遲遲未寫完此文。今日好不容易醒轉,趕快接上)

黃天蚩網友有點看得很准,那就是瑞典在90年代遇到的危機,與其高失業分不開,但他認為「先發展,後福利」(也就是我黨的「先治坡,后治窩。先生產,後生活」的「宇宙真理」)則未必成立。已經在前文中說過了,北歐尤其是芬蘭的高速發展,與其福利國家的建成基本同步,並不是先有高速發展,再建福利國家。

英國的例子更有說服力:胡平同志業已介紹過,英國的全民保健是1948年建立起來的。他沒說的是,英國史學界對工黨首相艾德禮的評價很高,認為他富於遠見卓識與非凡勇氣。英國在戰後失去老美的戰時輸血,瀕於破產。當時許多人都認為,國家根本沒有相應財力,要搞福利也得等熬過艱難歲月再說。但他還是力排眾議,毅然啟動了社會主義改造,主持制定了一系列福利政策,全民免費醫療不過是其中最得民心的一個。雖然實行國有化是一大錯誤決策,但當時英國也並未因此墮入困頓。

實際上,在我看來,社會主義社會(=福利國家)的建成與維持的唯一前提,是全民就業。只要這個條件滿足了,則全民福利就能建立起來並維持下去,蓋福利來自於全民稅收,只要社會處在充分就業(即偽經濟學家所謂「完全就業」)狀態,全民福利自然也就處在自給自足狀態中。但若社會上出現了一部分失業人員,則全民福利必然遭受「雙斧伐木」(非古典色情小說指的「斧」與「木」),造成入不敷出——一方面,稅收的來源縮小了;另一方面,失業救濟金的發放使得福利支齣劇增。若還要維持原有福利,那就只能不是增加稅收,就是借債經營。加稅總是有限的,於是政府便債台高築,直到再也撐不下去,由右派上台,削減福利,降低稅收以刺激經濟,使得國家的預算稍微恢復平衡。

明乎此,則不難看出歐洲(除東歐外)社會主義是怎麼實現的,那完全是二次大戰的「破窗效應」。二戰使得歐洲除少數國家外成了瓦礫場,戰後重建的巨大工程自然要造成全民充分就業,所以哪怕瀕臨破產的英國,在這種情況下也能建立自給自足的福利。而相對於西歐與南歐,瑞典人的聰明在於,他們雖然也搞了點國有化,但其規模沒有英、法、義大利、奧地利那麼大,主要靠的還是私有經濟,而唯有私有經濟才能保持經濟活力,提升就業。換言之,他們搞的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兒的「社會主義」前頭已經反覆強調過了,就是(也只能是)社會福利,而所謂「市場經濟」,就是以私有企業為主體、以市場需求為指導的經濟。

明白了「就業」與「社會主義」之間的關係,則不難立即看出中國為何從未建成過一天社會主義——哪怕在毛時代,城市居民也從未享受過類似前蘇聯城市居民的福利,遑論過上實行國家社會主義的德國公民們的幸福生活(請參看格茨•阿利著《希特勒的人民國家》,我雖不懂德文,仍能猜出原書名Hitlers Volksstaat相當於英文的Hitler』s People』s State。可惜國內譯者出於政治考慮,曲譯為《希特勒的民族帝國》。實際上,任何一個粗知德國歷史的人都知道,希特勒建立的確實是不折不扣的人民國家,是德國第一個廢除封建等級殘留、在人民中實現了政治平等與高福利、因而深得人民擁護的社會主義國家)。之所以如此,當然首先是因為毛共實行斯大林式「高積累、高投資」的血腥工業化戰略,但也是因為中國的農業人口基本是「隱性失業大軍」的同義語。毛澤東就深知這一點,所以才實行史無前例的戶口制,並把農村當成了任意傾倒城市失業人口的垃圾場。

明乎此,則也不難立即看出為何歐洲社會主義難乎為繼。哪怕是在戰後重建工程完成之後,只要歐洲繼續負責向第三世界提供工業品,達到充分就業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英國在60、70年代陷入困頓並不是高福利的錯,而是惡霸工會劫持政府,實行 「無產階級專政」、鼠目寸光,不顧大局糜爛,動輒罷工,幾乎造成經濟癱瘓使然。那是該國的特殊問題,並不具有代表性。

但90年代之後歐洲社會主義一蹶不振,就完全是全球化造成的普遍問題了。上文指出,今日歐洲無非是在重演美國鋼鐵企業當年的悲劇:工廠轉移到亞洲去,對本國最直接、最致命的打擊就是大面積失業,隨之而來的就是政府必須舉債救濟失業人口。對北歐國家來說,這打擊更為致命——北歐三國都是「寡民」,這就意味著該國的經濟少了一個火車頭——內需,對出口的依賴性更大。

相較於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瑞典還有一個特殊隱患——移民問題。我在前文說過,我最喜歡瑞典的,是該國人民崇高的人道主義精神。多年來,瑞典一直是接納外國難民最慷慨的國家。根據瑞典統計局(Statistics Sweden)提供的數據,2012年,瑞典接納了43,900名來自敘利亞、阿富汗、索馬利亞等國的難民,比前年增加了50%,使得瑞典已經變成敘利亞難民在歐洲的主要庇護所。這一趨勢至今有增無減。如今瑞典的9百多萬人口中, 15%的居民是第一代移民,5%的居民是他們的後代。這還沒有把非法移民計算進去,而非法移民已給治安帶來了嚴重問題。今年年初,警察局為尋找非法移民,曾在街上隨機攔住外國人模樣的人,要他們出示證件,這一舉措卻引起了本國人民的極大憤怒,他們認為這完全是赤裸裸的種族歧視。

然而「升米恩,斗米仇」,好心未必有好報。今年5月13日,警方射殺了一名嫌疑人。死者是葡萄牙移民,卻被誤傳為「非白人」。消息傳開后6天,斯德哥爾摩發生種族暴亂,來自索馬利亞、厄利垂亞、阿富汗以及伊拉克的數百名青年暴徒在少數民族聚居區放火焚燒車輛和建築物,以石頭襲擊警察、醫護人員、救火人員。暴亂髮生后,警方採取奇怪的「不干涉」態度(這是警方發言人說的),致使暴亂持續了一周多,並蔓延到首都以外的其他地區去。直到當地居民忍無可忍,自發組織了隊伍上街彈壓,才用「人民戰爭」把暴亂鎮壓下去。

















這種事,發生在洛杉磯不足奇,發生在倫敦、巴黎也不足奇,但發生在那「天堂」中,對我來說就是晴天霹靂了。更令人深思的,是「社會主義」與「移民」是否兼容的問題。

事發后,瑞典的左右兩派都有說詞。左派說,這是中右政府上台後削減福利、降低稅收導致急劇貧富分化的惡果。如今瑞典已經成了OECD國家中不平等度增長最快的國家,因此製造出了嚴重的社會問題,這次暴亂就是對這一政策的懲罰。而極右派則歸咎於瑞典的移民政策。

有的論者則認為,移民問題凸顯了某些政策的不合理性。為了保護工人既得利益,瑞典勞工法規定的最低工資太高,等於人為提高了就業門檻。而且,企業裁員時必須先裁去最新雇傭的人,實際上對有一定年資的員工實行了終身雇傭。這結果就是新移民由於語言障礙和/或缺乏技能而無法找到工作。所以,儘管全國平均失業率為8%,但在瑞典土著中只為6%,在移民中卻高達16%,在25歲以下的移民中更高達32%以上。

這結果就是令新移民遊離在主流社會之外,成了邊緣族群。儘管衣食無憂,免費住在政府在六七十年代實行「安居工程」建造起來的相當不錯的公寓樓中,他們仍然憤憤不平,覺得受到了種族歧視。有位被採訪的來自阿富汗的暴徒說,瑞典確實給了他在本國無法設想的待遇,但他仍然感受到無時無地不在的種族歧視。

在我這局外人看來,這分析相當客觀公允。令人沮喪的是,這種被動或主動的邊緣化的趨勢似乎無從逆轉。儘管教育是免費的,有許多新移民的青少年並不去上學,而是呆在本族人聚居的社區中看本國語電視,頑固地保持「文化近親繁殖」。這結果便是永遠也不可能找到稍具技能的工作,遑論整合入移居國文化中。政府為鼓勵生育發放的兒童津貼又變成了失業父母的生活手段。他們的孩子自然只會遵循父母的道路,靠救濟過完一生,並生出更多的孩子來。這遠期結果就是,哪怕瑞典現在停止接納移民,失業人口也只會越來越多,而社會主義也終將垮台。

必須指出,這並不是瑞典面臨的特殊問題。如Light網友說的那樣,在美國,有的人什麼也不用做,光生孩子領津貼就是了,他的一位房客竟然生了9個孩子。相比之下,中產階級為了確保生活質量,或是累到喪失了性慾,自然要在這場「生育競爭」中敗下陣來。看來,這才是社會主義面臨的共同的問題。

移民造成的最大問題,還是它有淪入惡性互動的可能。種族主義在瑞典歷來沒有什麼市場。儘管納粹把北歐人捧成「主子種族」,瑞典人也並未被沖昏頭腦。即使是在納粹席捲全歐之時,國家社會主義(其實準確地說應該是「種族社會主義」)在瑞典也沒有什麼市場,與挪威完全是兩回事(即使在挪威,吉斯林的黨當年也從未進入國會,他本人是納粹扶植起來的傀儡,但瑞典就連那種全國性的組織都沒有)。

然而近年來這傳統卻有被打破的危險。極右的民主黨過去從未在大選中獲得國會議席,卻在2010年瑞典議會大選得票5.7%,首次進入國會,取得20個議席。在這次騷亂后,許多瑞典人被「種族歧視」的指控激怒了,反而轉為認同該黨的反移民主張。如果種族問題持續下去,瑞典發生「挪威化」,極右的瑞典民主黨變成挪威極右的進步黨那種有問鼎實力的大黨完全是可以想象的。這種陰暗前景,不能讓我這個新移民脊樑發涼,英文所謂send chills down the spine是也。

我就是帶著這種複雜心緒再訪瑞典的,而我的所見所聞,似乎也加深了杞憂。斯德哥爾摩的TOP 10景點之首,就是古城Gamla Stan,據說保留了中世紀的建築風格。此類狹街窄巷的小城鎮,在歐洲其他地方毫不罕見,別說在義大利,在英國也是車載斗量,但在瑞典那個比較新的國家就罕見了。何況那地方就在皇宮旁邊,所以不能不去:





那天我和太太從皇宮出來,剛剛走進那小街,就看見四五個閑漢在搞局詐。那戲法很簡單,用三個火柴盒蓋住一個球,然後把那三個盒子的排列搞亂(如同撲克牌洗牌一般),讓你說出小球在哪個盒子下面,五百瑞典克朗猜一次(大約相當於人民幣500元,我忘記問贏了給多少錢了)。在「洗牌」時,那莊家有意露出了火柴盒下面的球,然後又迅疾蓋上,因此你很容易便記住了球在哪個盒子下面。可猜的那個人偏偏卻指錯了。我於是忍耐不住,叫道:不是那個,是這個!是這個!

那傢伙立即要我掏錢下場,說只要我給他500克朗,他就翻出盒子來讓我看看猜對了沒有。我這人其實毫無賭性,只是好勝心強,見到那球明明在那個盒子里,旁邊那人卻傻到去指另一盒子,於是便好為人師一把,不料立即被那莊家賴上。我只好說,我沒那麼多錢,只有100克朗,行不行?那人說不行。我於是想掏錢,卻被太太拉走了。她埋怨我道:你怎麼那麼傻?那些人都是托兒!我說,我知道,so what? 我明明看見球在那個盒子下!但大家都知道,跟娘們是無法講理的,所以我只好跟著她悻悻地去街尾的「寶島飯店」吃晚飯去了(不是台灣口味,是大陸人開的)。

過後我立即就悟出來,那個故意指錯盒子的就是托兒,目的是誘騙我這類自以為是的傢伙上當。那小球可能確實就在我認定的盒子下面,但那又怎麼樣?那裡面可能有個擒縱器,捏住了某個地方,盒子內的夾子就把小球夾住,拿起來一看,地上自然什麼也沒有。到時周圍的閑漢托兒們一起鬨,我除了認輸還有什麼辦法?

雖然這局詐騙的錢並不多,但這事卻讓我無比地噁心。TMD就在皇宮旁邊,在斯德哥爾摩的TOP 10的No 1公開行騙,成何體統?

第二天中午我們在一家麥當勞解決午餐,排隊買飯照例是我的事。我穿著件夾克,現金和護照都放在衣服襯裡的包里,信用卡則放在外面的包里,因為我用的是中國產的信用卡盒,表面比較光滑,容易掉出口袋來,我便把那包的拉鎖拉上了。

我正在排隊,卻覺得有人在拉我左邊口袋的拉鎖,掉頭一看,是個年青小伙,他站在我左側,右手捏著一張50克朗的鈔票抬向櫃檯,做出要把錢遞給售貨員的樣子,右臂上搭著一件衣服,左手則借用那衣服的掩護,試圖拉開我左側衣袋的拉鎖。

我十分噁心,但還是給那個小偷留了個面子,只是把他的左手打開了,什麼也沒說。我想,這已經告訴他我察覺了他的小動作,他應該知難而退了。可惜過了一會兒,我又覺得左邊有隻手在蠢蠢蠕動,我掉頭一看,他遲鈍到懵然無覺,還在埋頭繼續那開袋工程。我大怒,用勁把他的手打開,厲聲叱道:Stop it! You really made me sick! How pathetic! You are not even a competent thief! 他這才算悻悻地收手。我忍了又忍,才沒從內胸包里掏出錢來給他看,告訴他找錯廟門了,即使打開我的左側衣袋,偷走了我的信用卡,他也拿不到一分錢,蓋歐洲的信用卡不像美國的那樣,都有PIN,不知道那密碼什麼用都沒有。

比起義大利來,這不過是迷你菜一碟了。在羅馬地鐵上,我被一位偷兒洗刷得一乾二淨,就連手機都給偷走了,只留下了護照和信用卡,那才是真正的professional,不是這種amateur。在米蘭大教堂廣場上,我遭到幾個壯漢搶劫,全靠我大聲怒罵,而且那又是人來人往的地方,匪徒們才知難而退。




米蘭大教堂

可這是北歐,不是南歐啊!而且,這是瑞典,是我二十年前心目中的天堂!

最後一晚最掃興,夜裡兩點半,旅館過道上突然人聲喧嘩,一群「挺能傑兒」在外面大叫大喊,使勁摔門,甚至還使勁敲我們的門。我從熟睡中驚醒,躺在床上大叫「quiet!」外面的hooligans卻毫不理睬。我打電話給大堂抗議,卻沒有人接。因為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些什麼人,最明智的選擇就只能是龜縮在屋裡。直到警察來了,把那些人帶走才復歸太平。次日我結賬時,向旅館工作人員提出抗議,對方立即道歉,並表示願意歸還我頭晚的住宿費。我不好意思要,只是問她那到底是些什麼人,她卻拒絕回答,只是讓我放心,說那伙人再也不會來了。可我這輩子怎麼還會再去?

這種事,就是在社會治安最差的南歐也遇不到,更是我20年前在瑞典居留時做夢也想不到的。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移民,雖則在Gamla Stan設局的那伙爛人看上去不像北歐人,但我並無任何根據作出判斷。我可以說的,就是「天堂」成了「失樂園」,這就是當飛機騰空而起,我看著腳下無邊的森林與湖泊時心裡揮之不去的惆悵。

結語:

1)可以建成而且能真正令平民百姓受益的社會主義,就是歐洲式的福利國家。在這個意義上,歐美髮達國家其實都含有社會主義成分,只是多少不同而已。如今唯一不含社會主義成分的發達或准發達國家只有中國一家。

2)伯恩斯坦說的是對的,社會主義只能通過民主實現。而且,只要是民主國家,最終的發展趨勢都必然是社會主義化,這是因為民主國家的分配權掌握在多數人手裡。

3)歐洲社會主義承受的打擊,是資本的全球化動搖了「全民就業」這個前提。但這打擊並不限於社會主義成分較高的發達國家,而是整個所謂的「資本主義世界」,美國也不能倖免。反對社會主義的同志們應該看明白,歐洲陷進去的「泥坑」並不是、或至少不完全是社會主義造成的,而是資本全球化掏空了發達國家產能帶來的災難。即使美國取消一切社會福利,倒退到19世紀的自由資本主義時代,也並不能躲過這場浩劫。

列寧同志在上世紀初提出「帝國主義與民族解放理論」,號召「全世界無產者和被壓迫民族聯合起來」。他的基本考慮是,資本主義之所以沒有如馬克思預言的那樣垮台,是因為帝國主義靠掠奪第三世界維持了西方國家工人階級的高工資,所以,必須在第三世界發動革命,斷了西方工人階級的糧道,才能讓他們起來造反,推翻資本主義。百年後回看歷史,不能不驚嘆列寧同志的洞察力。只是他有一點估計錯了:搞垮西方世界的,不是第三世界被壓迫的民族,而是西方的資本家。而且,他們搞垮的也不是資本主義,反而是真正可行並真正造福於平民的社會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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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5 個評論)

回復 yulinw 2013-10-6 17:14
   太仁厚也有問題,阿拉伯人的快速侵入是其一~·
回復 light12 2013-10-6 17:17
yulinw:    太仁厚也有問題,阿拉伯人的快速侵入是其一~·
就是
回復 trunkzhao 2013-10-6 19:06
歐洲這幫傢伙腦子有問題,就找外國人當國王。英國國王不會英語,瑞典國王不會瑞典語。
回復 fanlaifuqu 2013-10-6 19:43
Globalization leads to such a scene!
回復 light12 2013-10-6 20:26
trunkzhao: 歐洲這幫傢伙腦子有問題,就找外國人當國王。英國國王不會英語,瑞典國王不會瑞典語。
國界是給下層用的,就像現在資本家無祖國
回復 light12 2013-10-6 20:26
fanlaifuqu: Globalization leads to such a scene!
就是吧
回復 徐福男兒 2013-10-6 23:23
去年跟著游輪去了一次北歐,包括瑞典,可惜匆匆一過,未及細細觀賞。蘆笛先生的這篇遊記補充了我的無知,非常受益。瓦薩博物館也去了,看了那艘巨大的船,覺得挺值得的,這就是我的境界不及蘆笛先生的地方。
遊記的二、三描繪了瑞典人民的風貌,介紹了瑞典社會制度的特點,長了很多知識。
我孤陋寡聞,知道蘆笛這位作家是從讀Light12兄轉載的文章開始。起先覺得他雖然文章極佳,風格未免狂了一點,現在讀得越多,看法越發改變了,即便狂,他也有狂的道理和本錢。他確實了不起。
回復 light12 2013-10-7 00:35
徐福男兒: 去年跟著游輪去了一次北歐,包括瑞典,可惜匆匆一過,未及細細觀賞。蘆笛先生的這篇遊記補充了我的無知,非常受益。瓦薩博物館也去了,看了那艘巨大的船,覺得挺 ...
替老傢伙謝謝你
回復 trunkzhao 2013-10-7 05:34
light12: 國界是給下層用的,就像現在資本家無祖國
精闢。
回復 light12 2013-10-7 06:32
trunkzhao: 精闢。
  
回復 light12 2017-4-1 18:33
註:女太子(crown princess)維多利亞的原照不見了,俺在網上隨便找了一張充數。
回復 sissycampbell 2017-4-2 02:29
這個國家的建築群真漂亮。雄偉壯麗。真想去那裡看看。可惜難民太多,現在已沒有那麼安全了。阿光周末快樂!
回復 light12 2017-4-2 03:28
sissycampbell: 這個國家的建築群真漂亮。雄偉壯麗。真想去那裡看看。可惜難民太多,現在已沒有那麼安全了。阿光周末快樂!
絲絲周末快樂!
回復 法道濟 2017-4-2 07:09
蘆笛文章不錯,思維快。伯恩斯坦否定了國有化,否定了無產階級專政,閹割了共黨,功在千秋
回復 light12 2017-4-2 07:48
法道濟: 蘆笛文章不錯,思維快。伯恩斯坦否定了國有化,否定了無產階級專政,閹割了共黨,功在千秋
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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