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森斯太了解這一切了,這一切幾乎都是他一手造出來的,經過他重重挑選,重重把關,一個計劃一個計劃,萬無一失的進行著。裴森斯知道,就在這個車裡,世界上最發達的監視監控系統正在運行著,那可能是司機右手的戒指,可能是空調旋鈕,或是頭頂上的後視鏡;在任何指甲大小的地方都可以裝監聽器,任何巴掌大的地方都足以用來安裝監視器,而且監視監聽系統其形式多種多樣,掩人耳目,令人應接不暇。可一轉念,裴森斯知道他了解很多,但他並不了解全部,他知道政府很多情報,然而他不知道哪個確實是真實的,哪個只是被用來利用的謊言。想到這裡,裴森斯彷彿有些無奈,思緒隨著前麵灰白向前勻速移動的風景漂移到了某個被遺忘了的角落。
裴森斯記不得那是什麼時候了,好像他只有十一二歲。那是在阿富汗的一個難民營里,又臟又臭的帳篷中,他在熱乎乎的空氣中喘著氣,可帳篷的門卻死死的封著,裡面的人們都靜靜的,只有懷中的嬰兒在啼哭,又有兩三歲的孩子在地下到處跑。因為帳篷里的人太多,孩子不是踩了這個人的胳膊就是撞到別人,然後摔倒,碰了鼻子眼睛,接著伴隨一兩秒的無聲突然哇哇的大哭起來。大人們不說什麼,默默的把孩子抱回自己的身邊。裴森斯記得他一直跟著媽媽,還有他的兩個妹妹,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兩個妹妹是那麼小,那麼弱,一個還在媽媽的臂彎中,一個靠在媽媽的胸前吃著手指。
令裴森斯印象最深的是,他那時非常的飢餓,不停的央求媽媽要吃的,甚至氣憤為什麼媽媽不給他吃的就用胳膊狠狠的打媽媽,而媽媽什麼都不說,只是一手捂著懷裡的小妹妹,另一手擋著怕他碰到小妹妹。裴森斯至今依然能感到他的恨,那飢腸轆轆的感覺。裴森斯對他的父親沒有什麼印象,只記得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個子不高,有些瘦弱的中國面孔的男人。在他印象中,媽媽是個矮個子有些瘦弱的中國面孔女人,臉色黃黃的,面無表情。裴森斯記得接下來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天,一群穿著制服的中國面孔的人突然來到他們的帳篷,裴森斯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他看到那群人手裡拿著重重的槍,身上背著一排排的武器,他們又高又大,各個皮膚黝黑面目猙獰,好像比裴森斯餓得還久。當那群中國面孔的人進來時,帳篷里的空氣突然凝固了,嬰兒也忘記了啼哭,鴉雀無聲后,裴森斯聽到那群人說了幾句他聽不懂的話,就分別行動起來。裴森斯感到非常的害怕,那種害怕讓他忘卻了飢餓,用力抱著媽媽瘦小的身軀,死死的盯著那群人。其中的一個個子高大的中國面孔看到了裴森斯,走了過來,用力想將他與媽媽和妹妹們分開。裴森斯彷彿知道了即將發生的事情,他用盡全力抓住媽媽的衣襟和胳膊,緊緊閉上眼睛,任由他們拉扯,彷彿他這樣做就會永遠和媽媽在一起。
終於,媽媽和妹妹們被拉到了一邊,裴森斯知道,自己失敗了。彷彿一下子失去最重要的東西,裴森斯低著頭,飢餓再一次強烈的佔有了他。那個高個子似乎讀懂了他的心思,從後背的背包中掏出一個包裝精緻的東西,雙手撕開外皮,將裡面的東西扔給裴森斯。那是一塊壓縮餅乾,被扔在裴森斯的腳前,他沒有撿起,他害怕,接著開始抖動起來。那群中國面孔的人看著他抖動的樣子相互說了幾句,接著大笑起來。高個子走到裴森斯面前說了幾句,撿起地下的餅乾,塞到裴森斯嘴裡。一股誘人的濃香撲鼻而來,刺激著裴森斯的大腦,嗅覺,和味覺,他不管那麼多了,心裡一片空白的用力吞咽著,忘記了咀嚼,他忘記了媽媽,忘記了妹妹,忘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也忘記了自己。
高個子接著給了他水,裴森斯忘情的吃著咽著喝著,只聽見外面一陣槍聲,他還是沒有抬頭,接著猛烈的吞咽著。直等到他吃得感覺有些滿足了,抬起頭看,發現帳篷中只剩下他和其他兩個同齡男孩子,其餘的人都沒有了,媽媽和妹妹也不知去向。
裴森斯現在回憶起來,彷彿聽到媽媽對那群人的哀求「Please,
please, keep him alive….please, I beg you……keep him alive…please…」。 沉思中,車子突然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