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與記憶（1）

【美麗島】

小學的時候，我們還有音樂課，這首【美麗島】就被錄入在我們的音樂課本中。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不要忘記，不要忘記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篳路襤褸，以啟山林。。。」

當時，年幼的我們雖然不懂得這句「篳路襤褸，以啟山林」是什麼意思，可我們都跟隨著那個已經禿頂的中年音樂老師，非常嚴肅，非常安詳地唱誦著，一臉很有使命感的小樣子。

當時，年幼的我們更不知道我們有多麼的幸運，因為這首來自那個美麗島台灣的歌，在台灣那面是被禁止的，台灣的孩子們就沒能在他們的音樂課堂上，唱這樣優美的歌。

如今，我懂得了「篳路襤褸，以啟山林」是什麼意思了；我還知道了李雙澤，胡德夫和楊祖珺他們是誰；我甚至知道了台灣美麗島事件與這首【美麗島】的淵源。。。可是，同樣到了禿頂年齡的我，現在卻只對當年的楊祖珺為什麼在唱到「水牛，稻米，香蕉，玉蘭花」時，把香蕉這個詞給唱笑場了，五毒俱全的中年猥瑣男，甚至八卦地認為：左派的文藝女青年們大概都比較黃，難道當時楊祖珺準備唱香蕉時，聯想到了其它什麼東東才以至於笑場？

在我這裡，一首【美麗島】見證的不是海峽兩岸的情感變遷，見證的是一個純真少年如何變成了一枚無聊大叔。

給大家聽兩個版本，一個是當年楊祖珺和胡德夫沒能發行的小樣，就是最後笑場的那個；另一個是采自《野火集》，蘇婭唯美演繹的版本。

【橄欖樹】

像楊祖珺那樣的左派文藝女青年是大大咧咧，無所畏懼的。所以，當年李泰祥為三毛的這首【橄欖樹】譜曲，發現三毛原詩中那句「為了小毛驢，為了西班牙的姑娘，為了西班牙的大眼睛」實在覺得彆扭，不容易契合到他已成熟的曲子中時，文藝二青年楊祖珺就強烈建議大師，給改成了如今我們聽到的「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這一版本。

後來，聽到這歌的三毛氣得說：要是為了這些，那不流浪也罷！我相信楊祖珺不知道，甚至李泰祥也不知道西班牙對於三毛的意義，那本《小毛驢與我》對於三毛的意義。。。

不過，話說回來，就後來齊豫把這首【橄欖樹】演繹成為華語歌曲永恆的經典來看，楊祖珺改得應該還不算賴。

說到了齊豫，在我看來，要是有一部華語流行音樂《史記》的話，那麼在這部《史記》中，如果實在沒有齊豫本紀，那麼，關於她的列傳應該是最精彩的一個。

雖然【橄欖樹】作為齊豫的成名歌曲是那麼的高山仰止，難以逾越，但她後來的歌絕不是在這座高山的陰影下的。事實上，有太多她的經典歌曲，到今天都只屬於她一個人！就好比【雨絲】，【菊嘆】，【有一個人】，【別擰我，疼】。。。如今，那麼多的中國好聲音，但有幾個有勇氣去翻唱一下齊豫這些歌呢？

好像真沒有，畢竟，誰也不想過早地死得太難看。。。

【迴旋曲】

和李泰祥這樣深諳西方音樂的學院派大師不同，在七十年代的台灣，還有一些人，他們雖然也是聽著美國搖滾，美國民謠長大的，但是，面對台灣在國際的生存空間日益狹窄，海峽對岸的死敵已經在聯合國將台灣取而代之，美國拋棄他們也是遲早的事，他們眼看就要成為【亞細亞的孤兒】了，於是，對於這些憤怒的台灣文藝青年而言，台灣很小，但台灣人的家國情懷很大。他們不要再跟著鮑勃迪倫哼唱人家的【Blowing in the wind】，他們要唱自己的歌。

比那個寫出【美麗島】【少年中國】，向還在唱英文歌曲的台灣大學生丟可口可樂瓶子的李雙澤還早，楊玄，可謂是真正開創台灣現代民歌的先鋒。

楊玄的這首【迴旋曲】還有他另一首【鄉愁四韻】，就可謂是台灣現代民歌運動的開山之作。

這兩首歌的詞都選自台灣詩界泰斗余光中的詩，可見，那時侯的音樂人對文學審美的追求。

【迴旋曲】，余光中的詞太美，楊玄的曲太獨特，幾十年來，無數人翻唱。在1995年，台灣新民歌二十周年紀念演唱會上，當其他歌手聽說齊豫要演繹這首經典時，別人就都不爭了。可是，在所有對這首歌的詮釋演繹中，哪怕是包括我們偉大的齊豫姐姐的，我更推崇的是來自武漢的小娟和山谷里的居民那個版本。（可惜YOUTUBE里沒有，咱貝殼上傳個音頻還是那麼不給力！）

有必要把歌詞附一下，不然的話，對於聽慣了口水歌詞的今天的我們，像這首歌那樣清麗脫俗，乾乾淨淨的語言，很可能因為久違了，會在我們的耳邊滑過的。所以，對應下面的詞聽一次吧！

琴聲疏疏 注不盈清淡的下午
雨中我是垂死的泳者
曳著長發向你游泳
音樂斷時 悲鬱不斷 如藕絲
立你在雨中 立你在波上
倒影翩翩成一朵白蓮
在水中央 在水中央
我是負傷的泳者
只為采一朵蓮 一朵蓮影
泅一整個夏天
仍漾漾 仍漾漾 仍藻間流浪
仍夢見採蓮 最美的一朵 最遠的一朵
莫可奈何 你是那蓮
仍立在雨里 仍立在霧裡
仍是荏近荏遠 奇幻的蓮
仍展著去年仲夏的白艷
我已溺斃 我已溺斃 我已忘記
自己是水鬼 忘記你是一朵水神
這只是秋 蓮已凋盡

【獅子山下】

最新一期的中國新歌聲中，那英導師組的女孩翁晨蕊一曲【富士山下】驚艷到了我。那是因為這首歌讓我聯想到另一首粵語歌曲【獅子山下】。。。

時光一下就切換到了我的大學時代，長了滿臉青春痘的我是苦逼的。好在苦逼的我還有足球，還有音樂。

那時候聽的最多的就是粵語歌曲。而當今天回過頭來看，偉大的粵語歌曲最輝煌的一個周期大概就是從羅文的【獅子山下】起，到陳奕迅的【富士山下】結。

許冠傑以【浪子心聲】和【天才白痴夢】為粵語歌曲開了山，立了宗。那濃濃的粵味，就好比港人最喜愛最熟悉的臘燒飯；那種天生我才，那種人生如夢的亦儒亦道的傳統中國人的情懷，在殖民統治中的香港，彷彿一縷春風，重新吹入港人那迷茫已久的心田。

但真正唱出香港人的精神氣質，那種艱辛，頑強，自豪，那種在未來面對比如像97回歸，金融海嘯，SARS肆虐時所表現出來的精神氣質，就如同偉大的黃沾歌詞中寫道的：「放開彼此心中矛盾，理想一起去追。同舟人誓相隨，無畏更無懼，同處海角天邊，攜手踏平崎嶇，我哋大家，用艱辛努力寫下那不朽香江名句」。對，就是這首【獅子山下】！加上偉大的顧嘉輝譜的曲，成為香港人心中永恆的心曲。

三十多年過去了，偉大的粵語歌曲，由【獅子山下】到【富士山下】，似乎衰落了，而偉大的香港精神呢？（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