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時代之北京霧霾（下）

高中同學就是不一樣，儘管多年不見，一見面就格外親。王勃進來的時候，大家都用那種左端詳，右端詳的表情看著他，然後，相互會心地哈哈大笑。再然後，大家假裝寒暄一番：

「依然是當年的牛逼小伙兒！你咋還恁帥涅？」

「必須滴嘛！」

「你咋也還跟小姑娘似的，恁年輕涅？」

「資深美少女！也是必須滴呀！」

。。。。。。

馮唐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主席，左右分別是董婉和雨薇兩大資深美少女。雨薇的另一邊坐著韓愈。還有三個高中同年級其他班的同學也來了，其中一位王勃比較有印象，這哥們兒在大群里挺活躍，經常談談普世價值什麼的。那三位同學很自覺地把董婉旁邊的座位留給了王勃。畢竟在微信群里潛水好幾個月了，王勃很快也把那三位同學都對上了號。

「怎麼樣？北京有何觀感啊？」 雨薇饒有興趣地望著馮唐。

「這是一個激勵人們奮鬥，值得人們奮鬥的城市，我喜歡！」 馮唐的回答倒是出乎大家的預料。

「還值得奮鬥呢？房價這麼高，霧霾這麼重？」 雨薇馬上反問道。

「這房價高嘛，是事實，反正我是買不起。不過，至於這霧霾嘛，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其實，沒有霧霾就會有沙塵暴！還記得小時候你們女生上街都要裹著紗巾嗎？一個個跟搶銀行的似的？那時候啊，其實是沙塵暴把霧霾都給吸收啦！你再看，現在很少有沙塵暴了吧？於是，霧霾就出來了。」 馮唐陣陣有詞道。

「你這都什麼理論啊？那我還是寧可沙塵暴，起碼紗巾可以擋住！那霧霾，PM小於2.5，直接進肺！那句廣告怎麼說來著：面紗遮掩萬千重，難抵禦污濁不堪的霧霾！」 董婉一搶過話題，那就是不啦不啦不啦。。。

一百年前，倫敦人的話題永遠是天氣，因為那時倫敦是霧都；現在人們談起北京，話題好像也永遠是天氣，因為現在北京是霾都。。。

氣氛是熱烈而祥和的。大家倒也沒怎麼太懷舊，主要是在微信中都懷得差不多了。只是，王勃本來預期的可以在雨薇的眼中讀出的某種至善至親的目光，沒讀出來。好嘛，進來后除了寒暄幾句，也沒正經跟雨薇聊上。此時的雨薇呢，和馮唐倆那兒嘀嘀咕咕的談興甚歡，應該是在了解女兒到加拿大讀書的事宜呢吧。

王勃的內心竟萌生一絲小失落。失落後的一瞬間，王勃突然發現，眼前的雨薇似乎沒有微信中的真實，這太奇怪啦！

鬆散的大捲髮隨意地落在領前肩后，淡紫色V領連衣裙巧妙地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胸前肌膚，讓王勃有點兒目眩。和同齡人一樣，雨薇不可避免明顯地胖了些，裙子有些緊繃，尤其胸部撐得滿滿的。但臉上的線條卻依然優美流暢，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很明亮，不時還能閃耀出少女時的靈動。笑起來，一種熟透的嫵媚，眼角的魚尾紋象吹皺的湖水盪隱盪現，似跳動的歲月。。。

這和微信中表現出來的雨薇出入似乎大了些：

那是一個婚姻無實，缺少愛的滋潤的女人啊！可是，現在王勃眼前的雨薇，哪像啊？那熟透的嫵媚，那蕩漾的風情，哪裡像個怨婦？明明是個心滿欲足的貴婦嘛！

「嘿嘿，走神兒啦！往哪兒看呢？這麼大個美女坐旁邊，你全當是空氣啊？」 坐在旁邊的董婉打趣道。

「可不是嘛，全北京城就這麼一處清新的空氣！」 王勃的反應很快，這多虧了剛才關於霧霾的話題。

「算你會說話！」 董婉很滿意。

「你小子可真行啊，這麼多年，跟我們同城，也不聯絡大家！不過，話說回來了，其實我們這些漂到北京的同學，也就這一年來，才開始建立聯繫的，都是因為有了微信！」 董婉說話的語氣恰當，嗔怪了一下王勃，倒也不用王勃回答。

「嗯，我主要是看馮唐這小子來氣！你看他跟雨薇那個親熱勁兒」 王勃用調侃馮唐的方式把話題岔開。

「你來啥氣啊？輪得到你嗎？人家韓愈都不生氣！」 董婉脫口而出。

「你啥意思啊？我怎麼啦，我比韓愈差啥啊？」 王勃很不忿，問題不嚴重。

「你是不差啥，只是有點兒皇上不急太監急的趕腳，是不是啊，韓愈！」 董婉壞笑地看著韓愈。

王勃有點兒迷糊了，索性，他也不問了，就直勾勾地看著董婉。突然，王勃覺得問題很嚴重。

「人家韓愈這做老公的都不吃醋，你氣個啥？」 董婉小聲嘟囔一聲，並白了王勃一眼。

十幾年前，王勃工作中遭遇重大挫折。那時候年輕，覺得自己倍受打擊。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歲月的打磨，王勃認為現在的自己已經是真正成熟穩健的中年人了，抗擊打能力也應該是相當的強。可剛才董婉那輕描淡寫的一句「人家韓愈這做老公的都不吃醋」，像一記耳光，讓王勃的半拉兒臉發燙。

「你倆～～～一家？」 王勃用手指著雨薇，再指到韓愈。

雨薇暖暖地看著王勃沒有說話。

「你不知道啊？我在大群里說過，一看你就不爬樓」 韓愈微笑著解釋道。

「不是，這麼大事兒，怎麼從來沒人跟我提起過啊？那麼多同學！」 王勃提高了嗓門兒。

「你自己玩兒失蹤，這麼多年也不和大家聯繫，你當然不知道啦！不過呢，王勃同學，你也不用太失落，我們也比你早知道不了多久。人家這兩位同學那是相當的低調！今天，看在馮唐和你的面子上，兩口子才集體亮相，要在平時，他倆永遠只派一個代表，其實永遠就是韓愈參加，雨薇同學是不來滴～」 董婉的小喇叭又進入到了黃金檔。

「是，平時孩子離不開我，現在又面臨中考，我得在家陪她。把女兒自己扔家裡，我也不放心啊！」 雨薇解釋道。

王勃被徹底雷著了。

王勃自認為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自己雖然不是什麼情感專家，但各種夫妻關係也見得不少。從開始的兩情相悅，到日後的一地雞毛；從昨天的恩恩愛愛秀，到今天的且行且珍惜；就像當年恨林徽因的那位大才女凌叔華對另一位恨林徽因的大才女陸小曼說的：男女之愛一旦結成夫婦，恩愛的夫婦就會慢慢變成怨偶。

可是，雨薇和韓愈這夫妻檔？算什麼啊？

「你們倆是二婚嗎？」 王勃竟然二逼乎乎地問了這麼個問題！

「怎麼說話呢你？有你這麼問的嗎？」 董婉和馮唐都笑罵著王勃。

「哦，誰讓他倆這麼大的事，保密工作做得這麼好？你們誰參加過他們的婚禮啊？所以，我才問他們是不是二婚，偷偷摸摸，不敢聲張。」 王勃跟著胡亂解釋著。

其實，此刻王勃的內心真是五味雜陳！這哪兒跟哪兒啊？這也太行為藝術啦！

想到微信里，雨薇說的那個不堪的老公，難道就是韓愈？可如果是韓愈的話，雨薇怎麼可以不跟我直說呢，這太不合理了。她顯然是知道我不知道她老公是誰的呀！按雨薇那個吐槽法，她老公應該是個我不認識的人啊！什麼情況？是微信里的那個婚姻不幸的雨薇是假的呢，還是現在對面春風滿面，花枝亂顫的雨薇是假的；是微信里那個無趣冷漠的丈夫是假的呢，還是眼前這位深沉穩重的成功老同學是偽善的呢？

看著對面的雨薇，王勃突然覺得很滑稽。本來今晚要跟雨薇好好面對面聊聊，現在，一下子變得興趣索然。

年少時，那個白皙內斂的女孩兒，沒有讓自己有感覺。而那個印象卻在二十多年後的微信中，讓自己感覺到很美好。如鏡中月，如水中花，雖如此虛幻，卻也如此真切；可是，就在當下，眼前這個風情萬種的美婦，雖如此真切，卻又如此虛幻，讓自己瞬間與那個美好失聯。

今後可別沒事兒就窺探別人的內心深處，真的，別這樣，容易嚇著自己。雖然今天的科技將過去的老同學們拉得如此之近，可是，大概是這樣的：過去不能走到一起的人，其實幾十年後，還是走不到一塊！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

王勃這樣地警告著自己。

在餘下的時間裡，大家又聊了很久，不過都是廢話。因為在王勃看來，後面聊的就都是廢話。。。

「下一站你要去哪裡

能否再讓我還能遇見你

在扶你走過這片漫長的夜

你累了我還背你。。。」

小柯的《北京愛情》一直在循環播放中，那是王勃最近的最愛。

發動了汽車后，王勃並不想馬上離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只想看著被大雨沖洗的車窗，聽會兒歌，發會兒呆。

那隻飛蟲居然還趴在玻璃上，任憑雨水和雨刷在自己面前狠命地沖刷和擺動，非常淡定。隔著那層玻璃，兩個世界就這樣莫不相干地發生著。。。

從發獃中回過神兒來，王勃滑開手機，打開微信，找到他和雨薇的那個密室，準備要刪除全部記錄。

赫然發現，有一條最新記錄：不要刪，這裡沒有謊言！

車窗外的雨依舊很大，雨中的北京沒有霧霾。可此時王勃的心中，滿滿都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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