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特務（6）

晴氣的這個橋段大致是這樣的：

有一天，李士群給我電話說：「今天有個有趣的快要被逮捕的人，務必請你來看一下，煩你特地勞駕一趟。」

（感覺日語表達起來總是羅里羅嗦的，所以，日語再翻譯回中文，也會顯得羅嗦。這個日本人日記里關於李士群的言辭都是比較日本化的）

等我到了約定的地點，李進一步介紹說：「今天要抓一個叫王天木的人，他是長期以來到處亂跑的藍衣社高級幹部。這個人是藍衣社首領戴笠的代理人，是上海地下工作的最高領導。在這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內，七十六號，竭盡全力窺測他們的動靜，結果了解到他有一個習慣，每隔三天下午三時左右，總要來到那裡（指指窗下）的一家茶室，同他的部下接頭。今天正好是他來接頭的日子。是的，那家茶室的老頭子說不定也是他的同黨。王今天也幹了蠢事。如果他查清了這裡的情況，早就不會來了。今天才順利地誘騙了他，你來看看這家茶室。」

（這個日本顧問應該沒完全了解情況，或者是李士群當時也並不知情，事實上，那時的王天木並不是軍統在上海的最高領導。此時的王剛剛被戴笠一擼到底，什麼都不是了。這也是王後來那麼輕易地被李士群策反的原因。因為此時的王天木對戴笠一肚子怨氣）

沒一會兒，王天木果然出現了，李驚喜地說：「看！客人終於走過來啦，是個大膽的傢伙，他不帶衛兵，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王一來，似乎就走進茶室，我連他的后影也沒有看到。人行道旁樹的綠葉，正好遮住了二樓的窗子，看過去甚不方便。李士群的臉一直緊貼在窗玻璃上，不想離開。我以極大的興趣期待著即將發生的一場搏鬥，心情為之激動。

十分鐘，二十分鐘……時間過得十分緊張，簡直感到喘不過氣來，但始終未見王出來。又發生恐怖活動了嗎？滿載巡捕的卡車瘋狂地發出了警笛聲，它穿過人群的濁流向什麼地方疾駛而去。可是在眼睛底下的這家茶室，卻很少有人出入，還未發生什麼變化。我感到有些厭倦起來，於是離開窗子，點燃了香煙。

沒一會兒，李士群大呼：「晴氣先生，快過來！快過來！」

我慌忙地走近窗邊一看，只見一個瀟洒的紳士正好出現在茶室門前，他頭戴灰色呢帽，一身輕便的春裝，站在那裡環顧四周。他想要去什麼地方呢？似乎一時拿不定主意，馬上又快步朝西走去。不出二十步，一個身材魁偉、穿著中式大袖口服裝的青年，不聲不響地走了過來，靠近他的背後。這時停在旁邊的一輛汽車自然而然地打開車門，順利地把紳士和青年吞了進去。
　　
李士群看了，得意地說：「成功了！好極了！他是在背後手槍的威逼下，一聲不響地被攆進我們汽車裡的。」
看到李士群志得意滿的神情，我卻覺得稀鬆平常，認為這樣抓人太不盡興，於是說：「不就簡單地抓人，多輕而易舉啊！」

李士群聽了我的話，一時露出了吃驚的神情，不一會兒，慢騰騰地指出了我的無知：「給你看了這個現場，你也許會有這種想法，但這個抓捕的準備工作是花了很大力氣的。近一個月來，我的部下們廢寢忘食，工作十分努力。今天的成功，全靠大家的那種努力。請誇獎誇獎吧!」。。。

這個橋段看起來也確實沒那麼刺激，但它很真實。

其實，任何真實的生活和工作，大部分時候都是稀疏平常的。即使像我們那個戰爭年代的敵特工作，也是如此。天天跟《潛伏》中余則成連睡覺都睜眼睛的狀態，那是持續不了幾天的。不然，人早都垮掉了，還怎麼工作？

絕大多數的諜報人員都是平庸如我的。真正的高手有沒有？有，但少之又少！而所謂高手，也絕不是武俠小說中的那位踏雪無痕的天山童姥！事實上，雁過還得留聲呢。只要你出來做事情，就一定有痕迹，有破綻！高手也不例外！諷刺的是，對於那些真正的高手們而言，陰溝裡翻船似乎是他們的宿命！沒辦法，魔鬼總是藏在不起眼處。所以，無論是我們那個時代最厲害的中共特工顧順章，還是我們軍統四大殺手之首的王天木，都是在某個風輕雲淡的日子裡歇菜的。這，一點兒也不奇怪。

當然，也是有真正的高手可以全身而退的，如潛伏在胡宗南身邊的中共特工熊向輝。其實，熊之所以能成功的在胡宗南身邊潛伏十幾年不暴露，主要是因為這十幾年中，他基本很少提供情報。當初，周恩來將他作為閑棋冷子布在一很大的格局中，是讓他成為一名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戰略特工的。並不是熊如何高明，事實上，在他提供了那次拯救中共的重要情報后不久，他就暴露了。只是，此時的他已經被他恩人般的長官胡宗南送去美國留學鍍金去啦。是胡宗南先生蠢嗎？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鈔票？我只能說：有些人是把心交給了魔鬼的，之後，他高舉起了正義的大旗！

說到這裡，不由得讓我聯想到網上的一些年輕人時常愛問的一個問題：在諜戰方面，軍統，中統，76號，中共，日本人，他們誰最厲害？當然，大多數人的問題會類似於中統和軍統誰厲害，國民黨和共產黨誰厲害等等。

這真是一項很難評估的工作，不過，我倒想說說我的一點點看法。

大的層面，中國人和日本人，可比性比較差。日本人當時處於戰略進攻和戰略優勢，對於諜報工作的重視程度相對弱。其諜報手段相當保守，諜報技術也相對落後，所以，連像偷襲珍珠港，三本五十六齣行等如此重大的情報輕易被我方破譯。在中國佔領區，這方面的工作它基本要依靠中國人來做。所以，他們剛到上海之後，反諜報工作就要急切地交給李士群他們，我們大家所熟知的著名的川島芳子，還是個中國人，就是這個道理。

次一層面，國民黨和共產黨，我只能說，共產黨更勝一籌。這倒不是因為胡宗南身邊出了熊向輝，徐恩曾身邊出了錢壯飛，也不是因為軍統中統都爭相請中共叛徒，諜報專家顧順章教授特工秘籍，而是因為，中共始終處於在野並非法的位置，它要生存，諜報工作不能不優秀啊！反觀我們黨國，身為執政黨，各方面以為正統，自然缺少憂患意識。即使作為特殊的保密部門，如軍統，長期以來處於公開或半公開的組織機構狀態下運行，組織內的人員大都彼此熟知，缺乏中共那種嚴密的上下級單線聯絡體系。所以，軍統後來在日佔領區，經常出現一人被捕，一串兒遭殃，甚至一人落水，整組落水的被動局面，就是這個道理。

再次一層面，軍統和中統，我要說，我們軍統更強。雖說軍統和中統工作重點不同，不好量化去衡量。但我這裡只想舉兩個例子，大家就會有個大致判斷（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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