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平安那年,我十五歲。
那時候,我已經懂得什麼是美女了。所以,開學報到那天,在校園裡,當我第一眼見到平安,心「嘭」的一下:這個女生要是和我分在同一班就好啦。
我從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和描述一個女孩的美。現在我才慢慢地想清楚了,大概所有的美都是不能被通常的表達方式所描述的,尤其是人之美。只有你見到了,你才能感受到。即使你感受到了,那仍然還是「意中有,語中無」的。或者,套用老子對道的表達方式「美可美,非常美」。
平安的美,如果一定要我描述一下,我只能說:若如初見。
在我們高中那個時期,平安可不是什麼乖乖女。相反,無論在她家裡還是在我們班裡,她都算是個不折不扣的問題少女。而此時的問題少女已經比她小時候乖多了。
這丫頭從小就是幼兒園裡的大王,欺負園裡所有的小朋友,是她們那個工兵部隊大院里的一霸;據說她玩的地方,方圓十米不能有別的孩子。別說同齡的小朋友,就連大她五歲的親哥,也被她耍得滴溜轉。一次,哥哥接她放學回家,平安非要她哥閉上眼睛,由她領著走。於是,她那個憨乎乎的哥哥結結實實地撞在一棵大樹上,哇哇直哭。。。
平安平時的學習成績稀里糊塗,可每到關鍵時刻,這丫頭總能超水平發揮。考高中時,她的班主任說她只要能留在本校就謝天謝地了。結果,人家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上高中后,在我們班裡,她絕對是個落後分子。不光學習成績總在最後幾名晃,平時的表現也是特立獨行,愛誰誰。今天喇叭褲,明天馬尾辮,很社會。平安家比較遠,是住校生。學校規定只有周末才可以回家。這丫頭可不管那套,想走拔腿就走。所以,經常是下午自習的時候,我稍一專心看書,再一抬頭,旁邊這位大小姐就已經「悄悄地,我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距離高考不到一周了,平安還天天晚上摟著她那個小電視看到很晚。給她那個在部隊里被喊了一輩子「一貫正確」的老爸氣得干跺腳,沒有轍。
高考結束后,老爸問她考得如何,平安平靜地說:答案我都對過了,考砸了。老爸氣得扭頭就走,平安也不含糊,轉身去姥姥家住了好幾天。等高考發榜了。平安的成績居然是三年來,在我們班最好的排名,比重點大學錄取線還高出了十幾分!。。。
二十多年後,當高中的同學們再次聚首,那麼多的同學都表示了高中生活的不堪回首,因為他們是在競爭和壓抑中度過的。唯獨我覺得,那三年如此美妙。因為我心中有歡喜和期盼,因為那個問題少女經常在我面前飄來盪去。於是,那三年春光明媚;於是,那三年花落紛紛。。。
又回到那個老問題了:
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看來是需要的。但理由只能有一個,那就是你愛TA。其他的理由都是註解;
同樣地,不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也需要,而且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不愛TA。其他的理由都是借口;
現在想起來,當年那個少年的心怦然一跳是靠譜的,因為那時候滿腦子就是喜歡,沒有別的。雖然那時候荷爾蒙分泌得比較泛濫。
年少的我甚至幻想過,如果今後能和這個問題少女一起生活,那我會一切都遷就著她。即使多年後,當我真的要和平安結婚時,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會一切都遷就她。因為直到那時,我還想象不出,這個從小被寵壞的女孩會洗衣做飯,我更想象不出這個我心目中的叛逆女孩會做個循規蹈矩的賢妻良母。
現在想起來,愛一個人真的不是因為你了解TA。我愛了平安那麼多年,可我並不了解她。
平安不光會洗衣做飯,而且衣服洗得很勤,飯做得很香。尤其她那一手漂亮的毛線活兒,別說叛逆女了,就是我們班那些乖乖女也不會啊!當我穿上平安給我織的各種針法,各種款式的毛衣時,在老同學們的眼中,我看到了羨慕嫉妒恨,哈哈!。。。
婚後不久,有一天,平安讓我明天把銀行里的存款都取出來。我問:幹嘛?平安說她大學最好的姐們兒急需錢買婚房。我說:啊?
看我一臉的疑惑和猶豫,平安用驚詫的眼光看著我:「啊什麼啊?那是我最好的姐們兒啊!」
「我也沒說什麼啊,啊一下還不行啊?堅決反對獨斷專行,我有知情權」你看看,連參政權都沒敢要。
「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平安的語氣變柔和了。
「嗯,還別說,在別人那不算,在你這就算是商量了,謝謝領導親民!」
「那就這麼定了,你明天別忘了。」說完,轉身就準備去忙了。
「喂喂,剛誇你親民,卸磨就殺驢啊?親一下啊!」
「你呀,就是一刁民」平安回過身來,給了我一小嘴巴。。。
結婚前不久,有一天,平安到我們家吃飯。忘了是因為一件什麼事情,我和父親爭論了起來。父親一直是個溫和的人,而我那天也不知怎麼了,嗓門挺大,還一臉的不屑。父親就不說話了。
吃過飯後,當我進到自己的房間,發現平安正坐在床邊流淚。我從來沒見過平安哭,而且那麼傷心。
「你怎麼可以那樣和你爸爸說話?你怎麼可以那樣?」平安反覆重複著,語氣斷斷續續,裡面又是委屈,又是失望。
那一刻,我誠惶誠恐;那一刻,羞愧萬分。也是在那一刻,那個我心中多年的叛逆女的形象消失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