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剛才我的車在前邊走,你們的車從後邊追上來的速度之快,在魯國也算是一極。不知御者是你們中的哪一個?」夫子一手鬆松地拿著弓,另一手拿出一支箭,眼睛在草叢中找著,一邊卻隨口問道。
「是在下。」老卯得意地說道。「當初我剛來魯國,就以給人駕車為生,這倒是我們秦國人一向在行的。
「果然如此」夫子悠悠地說,「秦的先祖,就是以駕車養馬出名的啊。出了好幾個善御的高手呢,才打下了秦國後來發達的基礎。」
「真的啊?!」老卯聽得興奮了。「夫子,這駕車可跟別的生意不一樣。坐車的人都是非富即貴。我駕著車,跟著他們行走,聽他們說話。他們說的事,只會聽熱鬧的車夫,就聽一輩子熱鬧,駕一輩子車。我這種聽門道的就聽出機會,才把我在秦國學的一身本事找到發揮的機會。幾回生意下來,先小后大,先賠后掙,才有錢生出錢,錢生出勢的今天。」
「原來還是秦國學得本事造就了你么?」宰我道。
「本事就是本事,用不著分那裡學得。有本事,有動力,有機緣,才有我的今天。」老卯頭一昂,不無驕傲地說。
「這也是了。老夫年幼時家貧,許多低賤的事情也作過的。好在魯國人文薈萃,在這裡,只要虛懷若谷,跟隨便三個人閑聊,也能學到一枝半點。一字之師,一點之得,都用心學習,才積腋成裘。學問也和財富是一樣的。一個有心向上的人,自己會高標準約束自己,往來的人物也就越來越高雅。慢慢的,學問養成了德行,再就變成了名望。」夫子大有同感地說。
「是啊是啊。夫子說得太對了。求官,求財,求名,其實道理都是一樣的啊。一分錢不嫌少,一錠金不嫌多,才是發達之道。有道是,蒼蠅也是肉么。哈哈哈。」老卯尖聲大笑。笑到聲震四野,當然就沒聽見夫子連連作咳,生怕他刺耳的笑聲多一點進到耳里。笑到見牙不見眼,也就沒見著夫子一臉剛好不小心吃到了他所說的那個蒼蠅似的表情。
「嘿,老卯,你眼裡就只有官,財,名么?」他在那裡笑,宰我可是聽得著,看得見的。等他笑夠了,夫子在那裡猶豫著是不是要轉身上車有多遠逃多遠的當口,一巴掌拍在老卯肩上,打得他一晃,一口氣沒倒正,讓笑出來的滿嘴口水嗆得咳個不止。「你這廝,滿嘴都是自己,滿心都是自己。天下雖大,放不下一個我字。正是我前段時間寫文章里說的移民三害里所批判的么。你在秦國什麼也不是。是魯國給了你一個發達的機會,怎麼一點也不見你的感激之情呢?」
「怎麼沒有?感激之情,是要掛在嘴上的么?「老卯讓他搶白,愣了一下,也見到夫子的目光和臉色。他是商場混熟了的,辯顏觀色的功夫一等一的強。夫子當下正在魯國灸手可熱,雖未拜相,卻執掌大權。他知道這是自己能給夫子留下深刻印象,官途財運更上一層樓的好時機,雖是肩上生疼,卻忽然對宰我的提醒生出一點謝意來。心裡雖然謝他,嘴裡卻毫不留情。「宰我兄的移民三害,是有一個很大漏洞的。 這個世界上的錢財聲望,就如珠寶一樣,是散落在四方,平時不為人們所注意的。聰明努力者如夫子,如在下,不是這些珠寶的創造者,而是集大成者。所以我們成了名望,成了富豪。如果世家紈袴子不努力,雖然家裡珠玉成堆,坐吃山空,就象夫子說的殷商一樣,先前有錢有勢,也擋不住最後被滅了國。」
「胡說!」宰我叫道,「武王當初可是義師伐無道,可不是因為商有錢有勢,象西戎一樣來不來就搶一把。」
「是么?」執戟一邊眼睛掃著草叢,一邊說道「武王伐紂,真的就是以下犯上呢。否則為什麼不立武庚為帝呢?商代夏,周代商,其實都是部族交替。不過武王作得含蓄些,先把受辛的名號給貶成跟他自己一樣的王爵,叫紂王。這樣商就和自己一級了,然後自己不稱帝,只稱王。這都是武王的謙遜處。所以,我聽夫子也說過,吾從周么。是不是也有這個意思?」他眼看著夫子拿眼角瞟著老卯,臉色陰晴不定,只把話往夫子嘴裡引。說到底,今天見夫子,只是開個頭,沒打算說出什麼來。以前宰我傳過話,雖然他拒絕了,但今天他既然肯停車跟自己搭話,就說明那個拒絕只是拒絕的見面方式。並不是說不進話去。現在話幾乎都說明了,就不想讓老卯這個財迷官迷繼續拍夫子的馬蹄子。
夫子聽了執戟的話一笑,剛要說話,眼神卻忽地一閃,一眼見到那條狐狸從草叢裡探頭探腦。手起就是一箭。然後就聽到耳邊有人叫了一聲,「著!」
那隻狐狸從草叢裡見到一群人在那裡嘰嘰歪歪個不停,也想不好是跑出去還是躲下去,好容易那些人消停下來一點點,剛跑出草叢,就覺得左眼一痛,接著連右眼也看不見了。正納悶時,後背又是一痛,然後它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執戟跑過去眉花眼笑地提著火狐回來,雙手捧著,對手裡捏著半截斷弓的夫子笑道,「哈哈,還是多謝夫子教導哪,這第二箭真的就射著了。。。」話還沒說完,宰我怒道,「笨蛋!你幹得好事!多好的火狐啊。夫子一箭穿眼,狐皮就是整的。你這廝卻跟著一箭給釘在地上,後背一個眼,肚皮一個眼,這張皮就給毀了。還跟這兒獻寶似的現眼!」說著沒好氣地從執戟手裡奪過火狐,一把摔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