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循聲望去,卻是一標緻少婦,強壓怒火道:「有話且講,休要喬張弄致的拽文,你家爺爺聽著氣悶。」
少婦福了一福,尚未開口,張員外罵道,「害老爺命的正是你這賤人!」
他在這裡一廂罵,老吏卻向李逵耳邊說道這少婦,本名喚銀蓮,娘家姓潘。其父乃是汴梁小官,去年犯事貶竄雲南。行到本縣卻夫妻雙雙病亡。她無依無靠,又無銀錢,賣身為老爺待妾。這小娘姿色猶可,端地是汴梁繁華首善之地長成,知琴棋曉詩文,老爺愛若珍寶。衙內見后也是驚為天人,從此看不上本縣青樓的庸脂俗粉,一心讀書,要金榜題名,好去花花汴梁城作官耍子。」
正喚作:銷金窟里負心漢,潑皮幫外不義人。
李逵見說,聽張員外猶在痛罵:「你這賤人作奸,勾引衙內,作出這等人倫慘事來。不去速死,還有臉在這裡丟人現眼。」罵一句,堂下一眾閑漢喝一聲彩。東門慶在邊上,滿面通紅,渾身發抖。
那銀蓮卻渾不在意一般,也不與他辯,一雙眼只在李逵身上。見李逵抬頭望來,才高叫道:「奴家首告,我家老爺乃是那張員外所殺!」
李逵怪叫道:「你待怎講?」
銀蓮道,「昨日晚間,老爺在前院高會,衙內於內院尋我,說口佔一首好詩,叫我來評。正說時,是老爺來尋衙內。他父子兩人在我門口吵兩句。。。」
說到此時,張員外冷笑道:「正是你二人乾柴烈火般勾搭成奸,被老爺捉住了。。。」言猶未了,平地里一聲怒吼:「老賊,直恁地血口噴人!」卻是那文武兼備的東門慶怒不可遏,從地上跳起,丟個雄鷹撲兔的架子,直取張員外。好員外!笑容不減,話語不斷,看得東門慶親切,將近及身時,單膀一缷,只手一撥,輕輕巧巧將東門慶彈送回原處跪著去了。
李逵喝得連聲彩道:「賣油翁好本事,直與我家小乙哥哥不相上下。待此間事了,你且與我回山。。。」卻是老吏在旁輕咳,乃改口道,「老漢且住,讓那賤人說完,也好叫這對狗男女死得心服口服!」怒目向銀蓮道,「他二人吵些什麼。」
東門慶正在此時回過氣來,高聲叫道:「好漢作事好漢當,是我愛慕阿蓮許久。」堂下眾人聽得,一陣鬨笑。「昨夜一首詩,前院得了好大個彩頭,本是到阿蓮房裡請她品評的。是我吃酒發了,見她燈下讀詩,美不堪言。一時神魂顛倒不知高低,胡攪蠻纏。阿蓮抵死不從,正鬧間,家父卻來尋我,言道叫我前院應對一時。我心下本虛,詞不達意,被他問破,索性言說對阿蓮一片痴心,被他拳打掌撾,便走去前院。」
銀蓮續道:「老爺站在門邊,靠定荷花缸指著我大罵。我有口莫辯,只有伏桌痛哭。忽聽老爺說,「老張,這裡不干你事,且去書房。。。」聲音忽斷。我抬頭時,見老爺委頓於地,這老賊見我抬頭,卻兩手於荷花缸里一攪,退後一步高喊,來人啊老爺被害啦。」
李逵本是殺神轉世,玉神大帝也敢捅七八個透明窟窿的,此時卻聽得一身冷汗,鬚髮皆張。看向張員外時,見他面不改色,雙手一拱,笑道:「好漢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