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正卯站起身來,正眼也不帶瞧執戟的,儘可能作出蔑以極,毫不為意的樣子,卻聽到執戟的聲音忽然變得充滿的磁性似的說,「我一直就不理解白衣勝雪這個詞。這衣料,洗得再白,還能比雪白么?卻原來,白衣真是可以勝雪的。」
少正卯不明白他怎麼忽然抒起情來,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眼光就看到從門外正緩緩走進來一個人。
夏日的陽光披在那人的一襲白衣上,頭上身上都放射著一圈眩目的光芒。那人一步步走進來,所到之處的都被映得明亮,就好象把外邊的陽光給拖進來了一樣。
「雪霽之後的原野,與其說是眩目,不如說是刺眼,白是白了,並不讓人舒服。哪裡比得了這身白衣映到暗室里來的光明讓人賞心悅目。雪原算得上平伏廣大,卻差了一襲衣袂在風中的飄逸。果然是勝雪啊,古人誠不欺我。」執戟仍然在感嘆。
少正卯聽著,瞧著來人,忽然覺得自己對執戟的討厭還真到不了十分。這廝,還真是有幾分文採的么。是啊!下回我也得挑這個時候,把我那件白袍穿上,從這個角度,以這個速度走進來。這麼拉風的出場式才配得上我的身份。
那人一直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來。等走近了,少正卯卻一下就把剛才的一肚子心思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目瞪口呆,後世倭人的說法叫當機。後世天朝人卻叫石化。
他眼裡盯著那人,心裡一下湧出一大堆詞來,堆在嗓子眼。他苦心地從裡邊挑啊挑的,最後挑出兩個最光輝最貼切的字來,拼成一個詞:「好看。」然後他就後悔了。因為他一個不留神,竟然喃喃的就把這兩個字給說出來了。倒霉的,這個破書院又恰在此時忽然靜下來,人人都望向他們這個方向,都聽見了他文采斐然的評語。
好象時間被誰踩了剎車,發著吱吱嘎嘎地刺耳聲響在他面前滑行一樣,那一刻,他覺得窒息也似的難熬。
「嘿嘿,聽說過'明艷不可方物'這個詞么?」有人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打破了這一剎那令人尷尬的僵局。貼切!他一下覺得就跟醍醐灌頂一樣,豁然開朗。憋了半天的氣一下緩過來。同道中人,知己難得啊。他滿心感激地看去,當然的就看見了執戟那張討厭的臉,趕忙又把目光擰了回來。
來人沖他嫣然一笑。「明眉皓齒!」他忽然福至心靈,不光一下就想到了最合適的詞,而且還沒衝口說出來。那人櫻唇輕啟,貝齒微張,清麗悅耳的聲音說,「少正,恭喜你了。」
「啊,哈,謝。。。其實也不算什麼。。。不過。。。。這當然。。。」他其實不是個害羞的人。年輕時在花叢里向稱情種,現在更是歡場上的積年。勝過天仙的淑女,不讓妖精的美人,可見得多了。眼前這位,正背對著陽光燦爛的門外,他睜大了眼,模樣其實也並看不得十分真切,他卻不知怎麼地就心旌搖動起來,變得笨嘴拙舌。
書院里人聲重又如鼎沸一般嘈雜起來。就聽執戟笑道,「剛進門時太晃眼,我竟沒看出你來,銀狐,終於肯來秦人書院與草民們和光同塵了么?」
嗯?聽起來他們倒是早已熟識了似的。少正卯忽然有些吃味,意態就有些不平,驚艷豬哥的勁頭一下就警醒了,立馬施展出他多情聖手的絕學來。「銀狐啊,好名字,好風采,好意境。哈哈,來,請這邊坐。」他本來就站著,這時微一轉身,就是個絕佳的邀請式。「自我介紹一下。。。」話剛說一半,嘻的一聲笑傳來,他馬上轉身警告似地看向執戟,卻是銀狐好聽的聲音說,「還用介紹么?我可是從廣場來的哦,你那個少正卯的大名,整個街市都知道了。我隨便進來,就是想跟你道一聲賀呢」
「噢,你也看見宰我那小子跟咱老卯犯賤了吧。」執戟說,「怎麼樣,今天晚上,咱們痛揍這小子一頓,給咱秦人里不世出的精英報仇如何?」
「執戟!」少正卯這回是真怒了,
銀狐卻在他暴走之前,身子不知怎麼一轉,就坐到他們之間,還是對著他笑著說,「執戟哥哥跟我說過好多回秦人書院怎麼好玩。真的是好大好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