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年前初會九寨
宜修
在綿陽縣城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趕去長途汽車站。開往南坪縣(今九寨溝縣)的長途汽車依然因為塌方的路況而沒有通行。不得已回到老媽媽家再住一宿,視次日前往南坪方向的汽車通車狀況而定。這多出來的一天剛巧當地有墟(集市),我和江就幫著房東老媽媽一人背了一支小背簍(背的是啥菜,忘了),去街上趕墟(集)了,打破了這輩子從來沒趕過集的記錄。
第三天早晨,前往南坪縣的路通車了。我們告別了老媽媽繼續前行。一路順暢,當天下午到了南坪縣縣城。次日一早,乘前往九寨溝的長途車到了溝口。打聽在什麼地方搭乘進溝的汽車時,我們被告知:進溝的車都是從成都滿員開來的。也原班乘客離開。中途不載客。南坪到九寨溝,只有到溝口的通勤車。這,又是我們出發前,所始料未及的。
眼看著一輛輛從成都來的長途汽車從溝口往九寨溝里開,但每一輛車都是滿員,即便我們招手,也沒有車停下來載我們進溝。乾瞪眼之後,我們倆只好邁開自己那雙天賜的腳,開始丈量從九寨溝口到溝內景點的距離......
圖一,九寨溝遊覽圖
從溝口通往溝內的路全是碎石子路。我們倆連旅遊鞋都沒有,每人一雙泡沫底的涼鞋而已。回想當時如此簡陋的裝束,甚至連雙備用的鞋都沒帶。走在山谷間的路上,空曠的原野讓人真切地體會到離塵世很遠,卻離天堂很近的感覺......假如您以為我們倆心曠神怡地沿途在欣賞,那就大錯特錯了!
儘管沿途坐落著五顏六色、色彩鮮艷、經幡招展的藏寨,寨子與寨子之間,卻是路途迢迢而空寂無人的山壑河谷。山谷里很靜很靜,除了長途汽車偶爾經過時碾過石子的聲音,鳥兒飛過時發出的那因為我們心悸而並不覺得美妙動聽的叫聲,和耳畔吹過的、聽起來鶴唳的風聲,只感覺自己被空靈圍繞著。不由人心跳加快,連怦怦的心跳聲彷彿都能聽到......我和江彼此沒話找著話,卻顯得那麼耳進耳出、機械性地言不由衷,全只為打破那因為心悸而衍生的沉重的氣氛,全只為設法驅散彼此心頭都籠罩著的一層濃得揮之不去的膽寒。
除了各自背的行囊,我們倆還一起提著一包裝了許多速食麵的食品袋。那是因為聽說九寨溝地處高原,聽說連雞蛋都煮不熟,而速食麵煮起來最簡單,沒有此虞。忘了這是哪位「高人」支的歪招兒,還是什麼原因,反正帶了一大包速食麵跑到天邊去了!
沿途,我們倆每人手裡握著一把摺疊雨傘(我現在還能想起自己那把傘的圖案和花色)。在這地廣人稀的空曠山野里行路,我們倆誰也沒提為什麼單單將雨傘從包里拿出來握在手上,卻彼此就這麼心照不宣地做了。我想:在那樣的環境下,彼此的默契是無須贅言的。事後,我們才敢彼此和盤托出原委:原來,行前都聽說過藏民民風比較粗獷,男子隨身還佩帶藏刀。
稍稍遇到人多一點的地方,我們才敢停下來歇個腳。記得途經某處藏寨,我們停下來休息時,遇到一位特別熱情的中年藏民,非讓我和江到他的帳篷里去喝口馬奶子茶。盛情難卻,又是人多的地方,我們倆就斗膽進去了。結果剛一進去,就追悔莫及:原來那馬奶子茶是用牛糞在煮......帳篷里瀰漫的全是牛糞的臭味兒!可進都進去了,又怕影響漢藏關係,不好意思開溜,就硬著頭皮喝了兩口那難以下咽的茶,還吃了塊青稞餅。然後趕緊託辭趕路,慌不擇路地逃出了那位藏民的帳篷。既出,貪婪無比地深呼吸著高原上藍天碧野間的清新空氣,置換著那小資呼吸道中剛剛充滿的牛糞氣......當然,接下來的路上,我們倆還啼笑皆非地進行了「鬥私批修」。
大概是走到第一個景點「珍珠灘瀑布」時,我們在遊人中遇到了一位從瀋陽單身前往九寨溝旅行的青年女教師(忘記了她的名字。既然她來自瀋陽,這裡姑且叫她小沈吧!)。小沈老師是借到成都開會的機會,自己抽出幾天時間前往九寨溝的。看到她一個人獨自前往深山老林遠足,我和江頓時覺得自己的英雄形象在她的面前著實矮了一頭。直到我們三個人開始結伴而行,我和江才開始收拾起各自的雨傘,心緒淡定、踏踏實實地盡情消費這觸目所及的童話世界!
圖二 2014年10月11日的九寨溝「珍珠灘」景點
大約是在「五花海」走一處特別窄的路拍照片時,又遇見了兩位熱心人的年輕人,他們主動地伸出手來扶我們走過伸向水中的那條狹窄的小徑。這兩位小夥子分別是重慶天原化工廠的青年工人周勇和周兵(前幾年,重慶天原化工廠發生爆炸事故時,我還為他們提心弔膽地祈禱......二十多年前,彼此間互助同游的往事又浮現在眼前......)如我和江一樣,他們兩位工友乘火車到綿陽,換乘長途汽車一站站地挪進了九寨溝。
圖三 2014年10月11日的九寨溝「五花海」景點
至此,我和江兩人的九寨之旅變成了五名散兵游勇的游擊小分隊。聽說我和江出溝后,也要往成都方向去,周勇和周兵希望和我們同行。但我們四人誰都不想再經歷來時路上輾轉的麻煩。江和我更是在到達了九寨溝之後,才聽說了松潘方向的黃龍景區。希望能搭到從成都來的旅遊車途徑黃龍景區,再去往成都。小沈因為已經結束了成都的公務,準備離開九寨后,沿著我和江前來時的路線,到廣元乘火車往北京,再換車回瀋陽。
如圖一所示,九寨溝遊覽景區呈「Y」字形。我們頭一天只遊覽了右側一線。當晚,並在溝內諾日朗瀑布附近的簡易旅館住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當我們正準備前往左線的長海、五彩池去遊覽時,在溝的正中心諾日朗瀑布旅遊車集散地,赫然遇見了我的高中同學天偉。他其時正隨北大的老師和同學在成都作項目,抽空與一干同學前往九寨溝旅行(剛剛在班群里聽他解釋,方才獲悉:原來當時是與包括今天的太座在內的一乾女生進行打望之旅。至於啥叫「打望」,大家擺渡去吧!)。他鄉遇故知,分外親熱。早忘了當年在高中時,男女生彼此不過話的陋習。天偉獲悉我們正在尋求出溝的旅遊車,自告奮勇向他所搭乘的旅遊車司機求助。可惜因為他們那輛車前往九寨途中,已然遊覽過了黃龍景區,回程中不再逗留。而我們幾個尚未遊覽過黃龍,因而未能搭上他們那班車。
天偉和我都沒有輕易放棄,繼續懇求他的司機師傅幫忙打聽有沒有第二天離開九寨,經黃龍回成都的司機熟人。最後,努力的結果是,只找到一位當天離開九寨,經黃龍去往成都的熟人司機願意破例接受我們這超員后的四人。如此,為了解決出溝、去往黃龍、並前往成都的根本問題,我們一行四人決定放棄長海/五彩池等左線景點的遊覽,接受這個難得的搭車機會。司機明確地告訴我們四人:「車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空位。你們願意搭乘的話,只能坐在前後門的台階上。」
能有司機肯讓我們搭乘已屬難能(所有旅遊車都是滿員而來,原班返回,中途不接客),我們四人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這個條件。就這樣,我們不得不提前一天,帶著未能遊覽完所有景點的深深的遺憾,離開了我們歷盡千辛萬般苦才輾轉進入的九寨溝,前往黃龍、成都。
我一直以來覺得這是天無絕人之路,才讓我在「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原始九寨遇見老同學天偉。而他,又和我們全班的任何一位同學一樣,是李老師培養出來的一位古道熱腸的人,才使我們四人得以在一籌莫展之際得見曙光。惟一對不住的是那位司機師傅,讓他擔了超載的風險,儘管那時,「超載」對我們來說,還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一個遠遠沒有收錄在我們自己的詞典里的邊緣辭彙。
(未完待續)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十九日凌晨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