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何輕狂,淹沒日月光。雁歸多迷途,躊躇旅更長。
山高不見谷,來去皆彷徨。客愁千裡外,託夢到故鄉。
序: 我們那一代人,人性是封在罈子里的酒,悶在胸腔里的火,唯有內燃。人的七情六慾就像那時小說中被方格子代替的文字一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即便是現在,我相信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也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而相對於時下的年青人而言,我們真可謂是封閉,盲目,無知和人性扭曲的一代人。70年代末期,我們中的一些人幸運的擠進了文革后關閉了十年的大學校門。寂靜多年的高等學府里,一下湧進來了千千萬萬個不同年齡段的男男女女們,他們興奮,躊躇滿志的開始了他們的新生活。入事深些的,自然得到的東西就多些。而那些從學校門到學校門的應屆畢業生,充其量是在大觀園裡糊裡糊塗走了一遭的劉姥姥。那時候的人太單純,尤其是應屆畢業生,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帶著好男兒志在四方的理想和飛蛾撲火般的決絕奔向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了。
佔座
佔座可分為明占和暗占。所謂明占,既有的放矢,為已知的對象佔座。而後者事先並沒有預設的目標,是將偶然變成現實的故事。人們佔座的手段可謂八仙過海,形式各異,琳淋種種。比如有人在桌上放幾本書,表明所屬,有人將坐墊栓在坐位上,更有甚者,有人乾脆將書包鎖在凳子的扶手上。。。。。。
起初,我對此很不以為然,因為許多座位因被占而不能充分的利用,那些空著的座位,彷彿是人們飢餓時可望而不可及的蛋糕。我那時才17歲,少年氣盛,做事從不計後果,凡事率性而為。我和幾個年齡相仿的同學商量后決定,在閉館前的幾分鐘悄悄躲進廁所,等人們離開后,再對那些上了鎖的書包進行一場打土豪分田地式的革命,即用刀子割斷所有拴在扶手上的帶子,然後擲於窗外。因為佔座並非合理合法,所以那些丟失了書包的人,也只能自認倒霉,打落牙齒往肚裡咽。幾個回合下來,鎖書包的人少了許多。我們為這種惡作劇所產生的效果著實得意了一陣子,但佔座現就象流感一樣仍然存在著。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件奇異的事情,厭惡的情緒瞬間轉化成為一種莫名的甜蜜和溫馨感覺。那天,我無意中走到一張被占的座位旁,有人竟無聲的挪走了放在桌上的書包,我會意並有些受驚若寵的坐下來,因為心虛,還有點裝份兒,我根本沒有看清是誰給我讓的座,當然我知道是個女生。大約過了40分鐘左右,我假裝矜持的離開了座位。儘管我們彼此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我的心中卻充滿了甜蜜。從此我默默的期許這樣的事情能再次發生,我真是中獎般的幸運,這樣頭上掉餡餅的好事不但讓我遇上,還美麗了我三年的寂寞。在以後的日子裡,只要我願意就可以享受到同樣的禮遇,但我只是當實在找不到座位時,才肯光顧她默默無聞的期盼,因為我雖然願意坐享其成,但我虛偽,也不想欠一份可能永遠都無法還清的人情債。她似乎從不介意我的刻意,總是用寬容去分解我的冷漠和無禮。有時沖我淺淺的一笑,便又把頭重新埋在深深的髮際中;有時她只是朝我輕輕頜一下首,然後自顧自的繼續溫書。直到畢業,我也始終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後來我知道我和她同系同專業但不同屆。我就這樣帶著深深的遺憾離開了學校,她的名字也像刀刻過一樣印在了我的心上。
幾年前,我從加拿大回國度假時,突然萌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我要和這個曾經為我占坐並帶給我甜蜜的女孩見上一面。在我千方百計的打聽下終於得知她恰巧就在我就讀的大學里教書。我心喜若狂,第二天上午,就趕到計算機系去找她。不巧,她那天沒有課,不在系裡,我感到很失望,卻又不甘心。於是就問系裡的其它老師,得到的回答卻是後天下午再來看看。情急之下我只好告訴他我是從國外回來的,拜託其無論如何幫我聯絡她。那位老師猶豫再三,最終給了我她家裡的電話。我看看時間已是下午了,心想還是別太唐突,於是就按奈住性子,等到了第二天,那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撥通那個被我攥得發皺且汗漬斑斑的小紙條上的電話號碼,話筒里傳來一個即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喂,你找那位?」 我當時緊張得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ZYH嗎?」
「我就是,你是那位?」
當我報過名字后,我真怕她想不起我是誰亦或根本不知到我是誰,我像個機警的耗子,隨時都準備放下電話而逃之夭夭,但她卻迅及地問道:
「你現在在哪兒?你不是出國了嗎?」
「是的,但現在我在國內,我想見你!」
我真不知到這句話我是用了怎樣的勇氣才說出來的。
「好啊!」
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於是我們約好第二天中午在某個餐館里見面,因為我考慮那裡離她家很近,不會讓她感到不方便。說心裡話,出國多年我成了一個地盲,就這家餐館,也是昨天路過時無意間發現的。
當我見到她時,感到十分詫異。除了身體略微比從前胖了一點兒,樣子幾乎與在校時沒有什麼大的改變,只是更加成熟和大方了,當然美麗依就。我們簡單談了些離開學校以後的事情后,話題就轉向如何移民加拿大和移民以後生活,看得出當時她對移民的事情很感興趣。
第二天在一個溫馨舒適的茶館,她回請了我。我們原本就不是很熟悉,所以也就談不上什麼陌生,但我們相識就有一種默契,因此即便各自都經歷了滄海桑田的變化,彼此之間還是倍感親切,像多年未見的老友,但又有一種曖昧在裡面。這種關係有點像在燜在鍋里的米飯,需要時間和熱量去成就它,但這些我們都不具備,所以我們的關係就只有如此夾生著。
以後由於忙碌,回加拿大前我們沒有再見過面。不久我又將電話本弄丟了,其中也包括她的信息。兩年以後我移民去了美國,從此天各一方音訊皆無。後來我聽說她也移民到了加拿大,但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真的希望她能過得比我好,而我在有生之年也能為她佔一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