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國內哥哥就告訴我,他的鄰居是個參加過遠征軍的老兵。這不禁讓我喜出望外,一方面是好奇心作祟,另一方面也想從老兵那裡挖些素材和感人的故事與大家分享。
那天我和哥哥出去吃飯回來,老遠就看見一個中年女子推著一個老者在小區的林蔭路上邊行邊聊。
"那個被推的人就是老兵。" 哥哥對我說。
"過去看看。"
我饒有興趣地大步向前走去,把哥哥遠遠甩在後面。
"你們好。"
我和面前兩個陌生人主動打起招呼來。讓我感到驚奇的是,兩個人都非常友善地看著我,眼神中竟沒有一絲生疏感。
"這是我弟弟。他很仰慕您。" 趕上來的哥哥連忙大聲介紹,然後又轉身小聲對我說:
"他耳朵背,你說話要大聲點。"
"嗯,嗯。" 我頭也不回的應著。
老者略顯木訥的表情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從國外回來了?"
中年女子笑盈盈地問。她顯然知道我一些情況,這我一點不奇怪,鄰里之間總是要交流一些各自家庭的情況,更何況哥哥和我一樣敬重老兵呢。
"回來十幾天了。早就聽哥哥說他的鄰居是老個兵,很高興這這裡遇到你們。"
我客氣地說,眼睛卻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老兵的臉。老兵的臉色很紅潤,身穿一身非常乾淨的夏裝,頭髮白的很像吉林市松花江湖邊上的雪掛,柔順的匍附在老人孤島般的頭頂上。其中有幾撮在風中無助地搖擺著,彷彿在向人們訴說著它們輝煌的過去。
"我弟弟很想聽聽老人家的故事。" 哥哥不失時機地說出了我的願望。
"可惜他講不出來了。"
女人一邊回答哥哥的話,一邊開始溫柔的由上至下撫摸老兵的頭和臉,嘴裡還不停的嘮叨著:"他吃的苦數也數不清啊!"
"他喜歡這樣?"
"哪裡只是喜歡,簡直就是需要。人到了這個年紀就像個孩子,孩子還不都喜歡被人撫摸?!"
老人沉默地微笑著,一付很享受的樣子。他們親昵的樣子,很像一對結婚不久的小夫妻。這令我羨慕不已,感慨之餘,突然有些思維奔翼。這老兵雖然有不堪回首的辛酸過去,垂暮之年卻能得到一位與其相濡以沫並無微不至照顧他起居飲食的女人,享受幸福的晚年,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而我們這些所謂生活中的強人,社會上的生力軍,又有多少不是同床異夢,而是同心同德的夫妻呢?
想到此我把眼光轉向女人。我發現女人和我說話時一直低著頭,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老兵的身上。彷彿不這樣,老兵就可能在她瞬間的疏忽中出現什麼狀況似的。女人的年紀大概五十左右,從年齡的差異上判斷肯定不是原配。據說沒人知道他們是否是真夫妻,也沒人關心和八卦他們的故事。現在國內保姆夫妻比比皆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我看得出他們確實很恩愛,相依為命,而且從情形上看老兵也真的離不開她。聽說老兵今年一百多歲了,還得過腦出血,現在不能正常與人交流就是後遺症所致。
我突然發現今天的太陽沒有像往常那樣躲在雲霧的里,雖然天已近黃昏,暮色還像毛頭小夥子一樣的稚嫩。看著懶懶的賴在天邊不肯離去的夕陽,我不禁感慨生命的短暫和脆弱。而作為一個人,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加重要,榮辱,貧富,得失一切都要有生命存在的前提才有意義。我注意到老兵眼裡不時泛出單純和幸福的光芒,正好和晚霞的美交相輝映。
"老有所依,您老好有福氣啊!" 我有些情不自禁。
老人聽后顯得有些激動,淚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轉。並顫巍巍地向我伸出左手來,我馬上用雙手握住他的手,有些語無倫次地對他說:
"您老多保重!多保重!"
此刻老人的淚水奪眶而出,我也激動的熱淚盈眶。
"看你們這一老一少多默契。如果他能說話該多好啊!"
女人惋惜地感嘆著。我不失時機地拿出隨身攜帶的相機,讓哥哥給我和老兵照了張合影。然後和他們依依告別,並安慰他,明年回國我再來看他。最會後我又祝老人家萬壽無疆!(我一急想不出別的詞了,把過去對毛主席祝福的話臨時借用到這裡。)
到此我先前那些獵奇的慾望完全被眼前這幅夕陽紅的畫卷所征服,情不自禁地分享起這對老兵少妻言行中那些掩飾不住的恩愛深情。是啊!人生有什麼比晚年有一個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相悅的人在一起更有意義呢?而那些陳年故事還是留給歷史去演繹和杜撰吧!而作為普通的人,我們更需要身邊有一個能同甘共苦,彼此給予溫暖的人朝夕相處,相依為命。難道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