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親的年夜飯

有父親的年夜飯

竟玄

過年了，家家戶戶忙著準備年夜飯。年飯乃團圓飯，父母雙親、兄弟姐妹缺一不可。然而，我家的年夜飯沒有父親已經很多、很多年了。但是，那快樂、有限、而又珍貴的有父親的年夜飯記憶卻日久彌香。

父親是一位幹練的讀書人。凡事他都講究效率，但唯有讀書不同。他讀書講究精研細讀，舉一反三。他做什麼都快，比如吃飯，總是囫圇吞棗，狼吞虎咽，但年夜飯不 同。短則一小時欲罷還休，長則兩小時意猶未盡。似乎平日生活節奏太快，一年的粗茶淡飯只有在年夜飯時方可慢慢地咀嚼，一年的酸甜苦辣只有在年夜飯時才能細 細地品味。

父親在時，我家的年夜飯一般都是三部曲：備餐，正餐，餐后餐。

年夜飯的準備工作一進臘月就開始了。先是徹底大掃除，一定要窗明几淨才能談年飯。然後是貼春聯，我家的春聯從來不抄不買，都是父親自己動腦動手。大紅的春聯紙，金色或黑色的毛筆字。父母房門的春聯一般都用他們的名字以及恩愛的文字溫馨組成；我們兄妹三人的門聯則是我們的名字加上勵志的語言結合而成；大門的對聯一定是出入平安之類的吉祥祝福。既然是年夜飯，食物做主角當仁不讓。煎炸煮炒，腌鹵燉熘一樣不缺。八個冷盤，八道熱菜，外加一條母親烹制考究的全魚，年年有餘的象徵從未缺席。

飯菜上齊，父親總是第一個就座。然後我們一家五口圍坐在一張大圓桌，杯盞交碰聲，談笑祝福聲，此起彼伏的鞭炮聲，菜香味濃，其樂融融。年夜飯的主話題總是父親定調，往往是對過去一年的追憶。我一向是父母的乖乖女，我的故事總是波瀾不驚；哥哥的故事則絕然不同，逃過多少次課，忘交多少次作業，跪過多少次搓衣板，有點驚心動魄；弟弟的故事娛樂性較強，幫哥哥遞過多少次暗號，幫姐姐跑過多少次小差，小臉在紅一陣白一陣中讓全家人笑得幾乎忘了吃年飯。一年一度的年夜飯， 就像我們自編、自導、自演的家庭情景劇，在吃喝間，在說笑里，為過去的一年畫上句號。有些句號不夠圓滿，還待來年重圓；有些句號可圈可點，令我們喜樂、感恩。

年夜飯後，父母收拾殘局，兄妹三人洗漱后換上新衣。然後父親像孩子王似的帶我們在自家的天井放鞭炮，一直到新年的鐘聲敲響。接著，父母 正襟危坐在長背椅上，我們兄妹三人挨個給父母拜年，祝雙親健康如意。這時父母都會給我們每人一份大紅壓歲錢信封和一小碟我們喜愛的甜點，送上幾句對我們來年的祝福和期盼，祝三個子女來年樂於助人，孝敬長輩，學習芝麻開花節節高等等。這樣，年夜飯才正式由父親宣布收餐。

在我記事以及不記事的歲月里，我吃過15頓有父親的年夜飯 - 15 個父親陪我們緬懷過去、期盼來年的晚餐。此後每到過年，我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父親的慈愛笑臉，諄諄誨語，夾雜著年夜飯的余香，久遠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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