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前的夏末, 認識了蘭瀾, 大眼睛, 好聽的聲音, 傲人的身材。 那年我們剛進大學, 同寢室的八個女生, 七個物理系, 就她是教育系的, 也不知她是怎麼混進了我們的宿舍。
花樣年華的女孩子個個漂亮, 個個愛笑, 蘭瀾出眾, 是花中花。 蘭瀾開朗, 熱情, 會唱會跳, 愛打抱不平。
不久后大家了解更多了, 蘭瀾的父母是青島某大學的教授, 有一蘭瀾引以為豪的哥哥蘭濤。 第一次見蘭濤的照片大家都叫了起來, 「真帥啊!」 是啊, 一米八十多的個頭, 喜歡運動, 上海話叫「鼎忒了(棒極了)!」 同齡人愛鬧, 大家都半真半假地爭著想做蘭瀾的嫂子。
蘭濤來信, 蘭瀾象過節般開心, 大家也會讓他大段大段地朗讀哥哥的來信。 優美的文筆, 悅耳的聲音, 蘭瀾的節日化為了大家的開心。
蘭濤考上研究生了, 蘭濤有女朋友了(傷了不少人的心吧), 我們和蘭瀾分享他的快樂。 不知不覺地, 蘭濤的信中多了對時事的看法, 對民主自由的嚮往, 愈發讓小女生們崇拜了, 人帥, 專業好, 有思想。
89年, 我們也停學鬧革命了, 蘭瀾是文科生, 而且有蘭濤的影響, 聽說在我們中顯得比較積極和突出。 那一年我休學在家, 不怎麼去學校, 有時偶爾想去人民廣場, 總是被家裡人攔住了。 6月5日去學校, 看到了, 聽到了很多, 大家都哭得很傷心, 尤其蘭瀾。
沒幾天聽到蘭濤作為青島高自聯的頭被通緝了, 又過了幾天, 聽到蘭濤和他新婚妻子(也積极參与了高自聯)自首了, 兩人同時被關押了, 再後來就是蘭濤太太懷孕了(當然是自首時就懷上的), 蘭濤和檢察機關達成協議, 認下一切「罪名」, 換取太太和腹中孩子的自由, 蘭濤堅持離婚, 給孩子取名小石頭。
不久, 蘭濤被判十八年。 當年全國各地的高自聯數不勝數, 高自聯的頭也很少入獄, 寫個檢討記個大過, 最多就是沒有單位敢接收罷了。 我們學校的高自聯頭頭被取消畢業分配, 後來下海成了成功商人那是后話。 蘭濤非常倒霉, 他那年研究生畢業, 檔案在五月底已經轉去了新單位, 他不算鬧學潮, 也不算學生運動領袖, 他成了混進學生隊伍, 策劃顛覆的反革命分子。
蘭瀾分配回了青島, 父母為了哥哥氣急交加, 她拒絕和任何同學朋友來往, 馬上把自己嫁給了一個工人。
偶爾有山東的同學去打聽她的消息, 聽說她早已萬念俱灰, 她前嫂子離開了青島這個傷心地, 她妹妹嫁了美國人, 她哥哥的同學在美國為小石頭成立了教育基金, 等等等等。
蘭濤表現很好, 但一直沒有提前獲釋, 四五年前的一天, 我在《世界日報》上讀到蘭濤的消息, 說大家一直在解救他, 他的身體非常不好, 據說準備保外就醫, 可是那時他已經蹲了快十八年了。
我對政治從來不聞不問, 昨天還不知劉曉波是誰, 今天看到他得諾貝爾獎, 悲喜交加, 寫下此文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