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稱

如果說網路已經嚴重入侵了我們的生活，那是有例可證的——如今手機里存的電話、朋友之間相互的稱呼，大多是網上ID。許多人相交已久，往往還不知道對方身份證的名字。而在網路ID流行之前，我們用的最多的，則是外號。人在江湖漂，沒有外號的人是可恥的。

我曾經總結過，江湖人稱多從家畜、家禽、蔬菜、農作物和身體部位等類別中汲取靈感。這方面已經不需要多舉例，一旦說出來，含義明確，馬上就成了公開的稱呼。

還有一類，其來歷屬於圈子裡的秘密，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特殊含義。比如我有兩個朋友，一個叫小馬，一個叫老董，貌似直接從姓名中摘出來的，其實前者姓牛，後者姓沙。

「小馬」的來歷源自老牛早年一次不成功的購物。丫好容易攢出一筆巨款，買了一件皮夾克。店主信誓旦旦地說絕對是made in純羊皮，貨款兩訖回來，被行家一鑒定，其實是用馬皮做的。沒過多久，這件指馬為羊的高檔消費品迅速起了褶皺，並開始局部脫漆，其主人便得到了這個相應的外號：馬皮。時間再長些，傷痕淺去，稱呼也變成了「小馬」。

老沙的外號則包含著一種高貴身份的指認。上大學時，幾個窮學生湊錢成立了一個「娛樂消費無限公司」，融資用來消耗餛飩、烤串和炸麻雀。沙同學家底殷實，父母給的零花錢多，成了這家只出不進的公司的董事長。時間一長，就被喚成了「老董」。

還有的外號，大家叫了好多年，越來越順口，再回首，卻忘了其來歷。比如某好友被喚作「黑怪」，如今打死我也想不起來為什麼要醬紫叫人家。這哥們其實長得既不黑也不怪，一身細皮白肉，吹彈可破，蒼蠅落上去都打提溜。我曾經試圖扭轉偏見，贈丫江湖人稱「白條豬」，可大家認為「黑怪」已深入人心，沒必要升級了，於是「白條豬」胎死嘴中，令我悻悻不已。

不過有一個外號的來歷我是清楚的，一個叫「喵喵」的舊同事。這個名字看似平淡，其實有著很曲折的故事。那人有個毛病，不論你跟他說什麼話，他總是對第一遍不予反應，要先問一聲「啊？」，然後讓你重複一遍，才往心裡去。某次他騎自行車馱我去一家他不熟悉的飯館吃飯，車到目的地，我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喊：「停！」他說：「啊？」等車停下來，已經到了一家公廁門口。我大光起火，對他說，以後再跟你說話，第一遍我們就「喵喵喵喵喵」瞎咕噥，等你「啊？」過之後，再說具體內容。於是，他就得到了這個古怪的外號。這個名字一旦深入人心，他打電話過來時，也要介紹自己道：「我是喵喵啊。」

外號叫得時間長了，當事人便信以為真。有一哥們姓李，打拖拉機時經常慘遭屠戮，於是得外號「鐵拐李」。這樣叫來叫去，某次與他同行，見前面有一水坑，我就下意識地扶了他一把。因為在我古道熱腸的心中，他已儼然成了腿腳不利索的殘疾人。

有的外號屬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個女孩名叫波波，她嫁的男人當然就叫波波夫，她和他生的寶貝順理成章就成了波波娃，如今他們的生活向小康邁進，購置了家用轎車，手把方向盤的波波夫，自然就成了波波斯基。嗯哼，一家老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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