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许多记憶在脑子渐渐退化,惟有一件事终生难忘。那是相互依恋的父母却爱吵架。父亲在生时那么依恋母亲,而母亲却对父亲咾咾叨叨甚至会骂得他狗血淋头。难怪古训道:骂是痛,打是爱。我在家排行最小,大哥大姐们都已成家立业,作为老么的我自然深得老父母的宠爱,虽然没有繁荣富贵,可父母的关愛是那样的温馨,陪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也让我在以后的职业生涯多了爱心,关心和善心。
父亲因为鼻咽癌晚期几年前过世,临终时八十四岁,这在我们家乡算是高寿,父亲过世后我把年迈母亲接来与我同住,坐飞机从太平洋东岸飞到西岸十二多小时,母亲竞不得到累,老人家蛮高兴,她说这比囯内坐火车强多了,如果是在中国长大的人都知道,二十多年前沒有高铁。坐火车是主要的交通工具。最好是特快。人多,车多,人手一张䅇,有趣的是:乘客们明明排队上车。可是走着走着。人群中一部分开始跑步上车。有的人走捷径,把车窗户打开,直接从火车窗户中爬进去。那场景甚比逃难还坚难。遇到这样的情形,你站在月台上不跟着跑,你会被后面的人踩死去,不死也会撞成重伤。所以你也要跟着跑。然后进入车厢一个个大汗淋漓。所以老妈说坐飞机好过坐火车,服務也周到。我完全理解这个说法。
我工作之余,尽量抽空多陪陪妈,聊聊天,怕她寂寞。闲谈之中,发现妈妈还在牵挂巳过世的父亲,老妈说这个早该死的竞活了84岁,该吃的吃了,该享受得享受了,在病床上受了两个姐姐和她无微不至关照,死时去的安逸,没有痛苦,老妈说人去世时就是要这个境界。死而无憾!听到妈这般唠叨,我才愰然大悟,原来年迈的父母以恨相爱了六十几年春秋。
年少的我总记得妈说父亲这里不是,那里也不是,他们吵架是家常便饭,母亲照样做好饭菜,打发我叫父亲吃饭,我说妈:你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还要叫他吃饭呢?饿他几次也解解恨吗!老妈不出声,朝我使个眼神,叫你去喊就去了。发生这样吵架的事,只是我去叫他,他总是会高兴地来,见到我妈前总要轻声咳兩下,清清嗓子。可能是因为吵架,嗓子干了什么的。
再后来我远去了美国,回来探望双亲,在送我上火车的月台上,年迈父母执意跟着大哥大姐来送我,由于人多,母亲牵着父亲的手:来,跟着我来!这时老父已被医生诊断为晚期的癌症接受了放疗。行动已缓漫蹒跚,双亲牵手的一幕竟成了我与父亲的永别!我回美国的一个多月,父亲已安然去世。每毎想起这一幕,我便泪眼模糊。
原来我敬爱的父母在以相恨中相爱共同走过六十几个春夏秋冬 !
而我更深爱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