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是雅事。真正用心研究茶的高人,能在一饮之中巡游人生百态,品味世事万千,酽然熏熏,进入道的境界。
我俗。对于我而言,茶只是“解渴的蠢物”,饮茶时偶尔能感觉到茶香馥郁,心头会微微一动,似有所感,但又细思又一无痕迹无可言表,只剩了个好而已。为了给自己解嘲,所以歪诌两句:不过是几片树叶,不过是一缕草木气息,不过是一掬清水,不过是一瓢饮,却在着意的玩味之后,夺了人许多心思,占取了人许多时间,似乎有些收支不均,近乎朱熹老夫子对豆腐的评点:格其理而不得,过犹不及。
你看啊,如果有了一撮绝顶的好茶,你总舍不得用粗瓷大把缸之类俗器来亵渎它,非成窑五彩小盖盅和阗蓝田绿玉斗不足,还得处心积虑地寻好水,见了盗泉就得面露鄙夷,听说最好是用凤凰翅膀尖儿扫下来的方绽开的绿梅花瓣上的新雪再沉淀岁余才能清淳,还得找个俏皮的小炉子,用无烟无垢的银霜炭,拔掉仙鹤尾翼做把扇子煽风,喝茶时也断不能做驴饮状,非得半闭着眼睛端坐着翘着兰花指极文雅地小口啜,听起来就能把咱家给难为个半死。
据说真正懂得茶的人,是瞧不上花茶的。茶自有浑然天成的清氛,何须借茉莉荷桂梅菊的势头,异香袭人得惊天地泣鬼神,媚魅且混沌,喝着似有三分世俗浊气,使得茶骨子里的那一丝幽然清气消失殆尽,让人心里静不下来。
以上纯属逗趣胡掰,我自己先拍一砖,欢迎朋友们接着砸。以下才是正文:
亲戚(其实是我家的老阿姨)家有茶山,我一直都想去看看。但是她进城打工多年,老屋已经漏雨,茶园早已荒废,被竹子侵入,成了毛竹林,茶树死了许多。她倒是年年给我新茶,说是山里人自己喝的野茶,不打农药的。只是近年山上出了毒蜂,每年都要蜇死几个茶农,所以这野茶几乎是拿命搏来的,难能可贵。野茶粗枝大叶,两旗一枪,却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比明前龙井(人送的,我猜转手送了好几道了,倒是当年的茶)更有口感。
今年五月中的傍晚,在黄山景区附近的小村呈坎找饭辙。呈坎,就是那个朱熹朱老夫子极力推崇的“江南第一村”。
闻到一阵阵清香,定睛一看,有几个收茶点在地上铺了层雨布,茶农扛着用尿素袋子或猪饲料编织袋装的茶青来过磅,然后兜底倒出,查看成色算账。
有的收茶点的茶叶就是直接倾倒堆在路边,车来车往尘土飞扬,过往行人随地乱呸。生茶叶才不给你洗呢,顶多过次筛子,炒制后就算消毒灭菌了。所以我还是赞成喝茶前过一道温水洗一洗,否则总觉得有点那个。当然您不洗也无碍,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
人家忙着过磅算钱,我在一边就是个添乱的,但是谁也没有给我脸色看,都好脾气地回答着我的好奇心。“这么多茶,都是你摘的?” 茶农把他的手给我看,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掐的动作,他的手被生茶汁染得漆黑,食指上裹着胶布。我猜如果没有胶布的话,採一天茶手能掐出个大泡。
据说茶季得争分夺秒赶时间,尤其是明前雨前那几天,茶农每天都是打什么球蛋白再上山,生怕身体撑不住病了,那一天能损失近千块钱。茶刮油,一个茶季拼下来,人能瘦十几斤。
最好的夏茶青叶四块钱一斤;春茶叶子已经有三寸长了,太老不值钱,一块五一斤;春夏茶青混杂的三块到三块五一斤。茶农一天能挣多少钱呢?茶老板娘把帐本拿出来给我看:一排排人名后面都是数字,二十到四十不等,乡里乡亲的,敢情他们都不做现金交易啊。她说,夏茶不值钱,最赚钱还是採毛峰,一斤茶青能卖一两百元,叶子又轻,不累。五到七斤茶青才能炒出一斤茶,茶叶也是片片皆辛苦。
我想跟着去看炒茶,老板说:“炒夏茶不好看,都是用机器炒,只有开春炒毛峰的时候才用手炒,你明年再来看!” 我说想跟着去採茶,他们笑话我:“茶园都在山上,那么陡的山你上不去的!” 我远远看到人在半山腰採茶,山势至少有35度,不知道怎么能站住脚。
曾经在黄山偷採过一小把鲜茶叶,回旅馆揉了揉,沏了试喝,苦涩得要命。
离开皖南那天下大雨,看到路边的茶园,请司机停车让我下来拍照,这次不敢多偷,只摘了三片叶,回到家里已经半蔫。用自来水沏了,不涩,挺香的。
番外:呈坎村墙上的反动标语。至少有六十年了吧,曾用石灰盖住,现在被洗刷出来,作为历史遗迹供游人诧异。还有好多有趣的标语,不过就这个最惊人。如果你们喜欢看,以后咱接着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