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天堂的爸爸说说话

    清明节的雨，星期五就早早地下了起来，还夹着雪花。那天下班走出办公楼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大概因为是周五吧。路面被雨洗的干干净净，空气异常的新鲜，让人不由得贪婪放肆的大口呼吸起来。在这潮湿的雨后的晚上，我想到国内的亲朋好友这几天都开始忙着给父母，祖父母上坟烧纸了，通往墓地和殡仪馆的路不知是怎样的繁忙。在国外的我却只能在清明这天在家里烧烧香，点点蜡烛，尽尽心意而已。

    爸爸已经走了好些年了，不知爸爸在那边过的可好？能常常和祖父母团聚吗？二叔也已经走了好几年了，不知爸爸可曾和他重逢？每次回国给爸爸烧纸的时候，我都是选择沉默不语。有大姐二姐呢呢喃喃的唠叨，我什么都不好意思说，怕让家人笑话。后天又是清明，趁着夜深了，家人都已经睡去，女儿想跟爸爸说说我一直想说的话。

    爸爸您走的时候是那样留恋和不舍，可您还是在我们都睡了的时候悄悄地走了。妈妈后来跟我说那天夜里我应该守着您来着，这样您走的时候有亲人送您上路您会走得安心。这让我觉得我从此欠了您一夜的守候，一夜无法弥补的守候。这些年来我唯一能做的是让生活在天堂里的您不再为我们操心。爸爸临走的时候反复叮咛，要把学业完成，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困难。您的女儿遵循着您的遗愿，该完成的都完成了，没有半途而废。如今您的女儿带着一家人在美国谋生，在变身为加籍华人之后又一次背井离乡了。这一点我像极了您，有一颗不安分的心，需要的时候勇敢而义无反顾。在近知天命之年放弃了安稳舒适的生活，接受了新的挑战。您要是还在，我知道爸爸您肯定是支持的，就像您在世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支持女儿一样。

    女儿第一次离开家是爸爸妈妈从五七干校返回不久，不满十七岁的我要下乡了。妈妈舍不得我走，要把户口本藏起来。可最后办手续的时候妈妈却默默地把户口本给了我，我想是爸爸您做了妈妈的工作。爸爸不怕自己的女儿吃苦，就怕自己的女儿不要强上进，爸爸的心和女儿的心一直都是相通的。下乡后女儿没有消沉，以积极的人生态度面对生活，经历了许多磨练，成熟长大了。爸爸您的高兴自豪，远在他乡的我都能体会得到。您一次一次下乡来看我，不带吃不带穿，带来的都是鼓励。 77年考大学，爸爸您跑前跑后，比您的女儿们都踊跃。等通知书的那些天，我想爸爸您比我们还焦虑，得知两个女儿一起上大学，家里并不富裕的爸爸妈妈，没有任何犹豫，高兴地为我们准备行装。只要我们上进，爸爸您永远是支持的。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大学所在地，不能回家团聚。爸爸您没有一点微词，因为爸爸觉得男友留校教书是个令人敬重的职业，我为此离家，值得。曾经一度，女儿我不想再拼搏了，准备从此相夫教子。爸爸您很失望，每次见面，爸爸总是唠叨考研的事情。终于我在大学毕业四年以后，生完儿子歇产假的时候，决定东山再起加入考研的行列。爸爸您当时是那么高兴和欣慰，您的女儿终于又回来了。上了研究生以后，爸爸常常借出差机会来看我。知道爸爸您喜欢吃没有肥肉的红烧肉和一个肉丸一咬满口流油的饺子，女儿每次尽量让您吃的尽兴满足。只要知道爸爸您来了，我总会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学校门口时买一斤您最喜欢吃的豆沙糯米年糕，到家后看着您把一大半吞进肚里。让爸爸在我这里大饱口福，曾经是我最快乐的时刻。

    女儿准备出国的时候，爸爸您比女儿还要积极。那时候您已经患病，却撑着疲惫的身体跑到我所在的城市，为我跑出国需要盖的那些公章。记得我骑着自行车，带着爸爸您，到市里各个部门找您的学生。回到省城后您又跑到省高教厅帮我拿到了最后要盖的公章。那时您的肺结核已经复发，一定很累很累，可您却从不曾提起。在我拿到了护照不久，您就住进了医院。那时候的我满怀着对未来留学生活的憧憬，和要去一个未知世界的兴奋，对住了院的父亲竟都没抽出空来去医院探望或者送一次饭，反而是爸爸您在我离家时带上口罩赶到火车站为我送行。以后几年，爸爸一直都未曾彻底好转。可是爸爸您的信里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体，却写满了您的牵挂和对女儿学业的关心。直到爸爸您自知再也好不起来的时候才在信里说，爸爸身体不允许去国外看你们了，如果想念就回来看看吧！

    爸爸您有五个女儿，您对每一个女儿都是宠爱有加。可是您却让我觉得您最喜欢我，尽管我知道姐姐妹妹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爸爸您的最爱。第一次生孩子时，回到父母身边坐月子，一家人挤在一间卧室里。我睡在床上，爸爸妈妈则在沙发床上睡了一个月。因为睡眠不好，曾经有一天夜里爸爸上厕所时晕倒在地，头上摔裂了一个大口子，当下鲜血淋淋。这就是我亲爱的爸爸妈妈，生了女儿，养了女儿，给了女儿世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爱。

    现在您的女儿也开始变老了，看着我的孩子们每天围着我哄我高兴的时候我会为爸爸您心酸难过，想我当年只专注于自己的小家庭和未竟的学业，对父母疏于照应，从来没有刻意地哄爸爸高兴过，甚至在爸爸临走的时候还为一点小事和爸爸赌气，而爸爸您却像往常一样，宽容地给我道歉，让我破涕为笑。想到这些往事，女儿的心里即温暖又痛楚。爸爸就是爸爸，像天下所有的爸爸一样，您给了让女儿怀念不尽的幸福时光。

    我知道爸爸您一生都在希望您的女儿们为您也为家族增光，弥补您自己年轻时没有能好好读书而带来的遗憾。女儿只是一介书生，虽然没有可以炫耀的成就，但是女儿一生努力走到今天，不断进取，还养育了三个和女儿一样努力的儿子，自信可以让您笑对祖先了。爸爸，在这清明时节，女儿尽吐心语，不知您此刻在天上听到了吗？希望今夜您给女儿托梦，让女儿再看到您那熟悉的身影，听到您那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