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 - 纪念高考

很早以前去城关走浮桥. 桥是用许多木船连接起来，那时候沙溪河水非常清澈，趴在桥上可以看见河里游动的鱼，但是每年雨季浮桥被洪水冲断，然后靠渡船把人拉过去城关，只有城关有菜市场，买菜要过河。

渡船是靠钢丝拉过去的。钢丝一头绑在城关河边的一颗老槐树上，另外一头绑在火车站河边马路下面的大岩石上。渡船上人很多，鸡飞狗跳人满为患。

有次钢丝断了，船顺着洪水漂下去，洪水浑浊充满泥沙，河面上有飘浮物，绿色菜叶和上游漂下来木头。船上人都在喊救命，船缓慢地往下沉。岸边人也在喊救命。我家住在河边，看的清清楚楚，整个楼的人都在喊叫。船顺着洪水越漂越远，越沉越低。漂过化机厂，飘过一公司，漂过水厂。。。一直望不见了。那时候我很小，不太懂事，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那么兴奋，又喊又叫又跳的，只是觉得很好玩。淹死多少人，不得而知。

沙溪河每年都淹死不少人，河边上时常可以看见尸体。

N年后，我转到一中读初中。前面坐一个女生，个子矮小，衣衫褴褛，裤子很短，小腿肚子裸露出来，可能穿哥哥剩的旧裤子。冬天穿凉鞋来上课。她学习非常好，有时候转过来问我数学题。脸圆圆的，笑眯眯的，牙齿雪白

后来听同学说，她爸爸在船上，淹死了。她还有两个哥哥。妈妈家庭妇女，没工作，捡破烂为生，含辛茹苦拉扯大三个孩子。

后来邓小平恢复高考，初中升高中必须通过中考。她考分比我高，我们都被分到高中的重点班。但是她家里要她去读中专，不让读高中。班主任去她家做哥哥的思想工作，希望她继续读高中以后考大学。但是哥哥不同意。老师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描绘大学对她未来是多么美好多么重要。哥哥坚决不同意，要她去中专。最后老师问她自己什么意见。她泪流满面，掩面泣不成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听哥哥的。父不在，长兄为父。其实我们都清楚，她心里很想上大学。。。

后来再没有见到过她，听说去了省城的空军卫校。不知道她穿军装是什么样子，

滔滔沙溪河水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贫穷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那时候太小。不知道人间苦难。如果钢丝没有断，如果她爸爸没有乘那首渡船，现在她也许是大学的博导或者院长。

特此纪念高考，纪念千千万万没有机会参加高考的贫穷苦难莘莘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