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艺术（二）裸奔 （少儿不宜）

裸奔

08/04/2010

上个世纪80-90年代，生活在中国南方的人大多有冬天洗澡难的经验，尤其是在机关、学校单位工作的人，单位澡堂一个礼拜才开一次，等星期五了，头上都冒了一头油水，才有了机会在充满暖气的澡堂大池子里泡上几十分钟，浑身上下泡成烧熟的大虾一般出池，把身上老皮搓上一通，洗去了一周的劳累，等待周末的来临，那种感觉，好爽！所以，周五下午，是各单位不成文的洗澡日，也是单位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查岗的日子。

作为好动难静的年轻人，咱那个时候实在头疼洗澡一事，往往白色的衬衫领子都黑乎乎的了，才到了周一，离周五还差半个多星期呢。在家里洗澡非常麻烦，那个时候的热水器远没有那么大的功率，加上浴罩根本不保温，冬天在家里洗澡实在是个痛苦的经历。于是，咱抓紧了一切可以到澡堂洗澡的机会，去享受大澡池的快乐了。

那个年代洗澡最便捷的是各个厂矿，洗澡应该是工人生产活动的一个福利，所以，咱通过熟人，弄了不少周围厂矿的洗澡证，但自己最喜欢的是：到厂矿工作时，带上毛巾肥皂和换洗衣服，趁工作间隙，去车间洗个澡。

这样搭顺路车亦公亦私长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一听说今天到某厂矿公差，大家都拎上一个包，中午休息或是忙完工作后，就找地方爽快去了。从来没有出现什么状况，直到有一回出现意外，让咱吃足了苦头，还一不小心，裸奔了一次。

那是在本市的一个厂，下午工作完后，大家开了牌局，咱马上拎了包，向厂家借了一双拖鞋，就按照接待人员的指点，找到最近的一个车间，看到有冒汽地方，就钻了进去。

眼镜一下糊了，什么都看不见，等把眼镜上的水汽擦干净，才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个典型的厂矿车间洗澡堂，很小的房间，外间一条不大的长凳，墙上钉几个钉子用来挂衣服，长凳用来脱穿衣服之用，里间一个澡池，加上几个莲蓬头，是工人下班前每天清洁的那种简陋澡堂。

脱了衣服，下了眼镜，模糊着就走进了有澡池的里间。

澡池充满了水，还噗通噗通地往外冒热汽，伸手尝试一下水池水的温度，哇！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是开水啊！

原来，那个冒汽的是锅炉加热气，用来加热澡池水用的，可能是工人上班时忘记关了锅炉阀门，澡池水充热已经达到100度了，反正公家的能源不值钱，厂里的工人司空见惯，也没有人管。难怪咱一进澡堂，就见雾气腾腾的，原来旁边弄了一池开水啊。

不泡澡了，就冲莲蓬头吧。用手尝试莲蓬头冷热水管，轻轻开龙头，生怕开了热水把自己烫一层皮。

正忙活着，同事小胖也进来了。小胖也是个近视，摸索着往开水池走去。

“小胖，那个水池全是开水，没办法泡澡，”咱好心地提醒着。

“这帮工人啊，全不把能源当一回事，怎么就没有人把锅炉充气阀关了呢？水烧这么开，不是浪费吗？”小胖气呼呼地回咱。

两人说笑着，开始洗澡。但脚下总感觉有热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咱不放心，又到澡池处看看，发现热水似乎来自澡池，因为，澡池出水处就是一个比碗口大的大木塞，是工人们每天洗完澡后放掉池中脏水用的，估计木塞没塞紧，有开水渗漏出来。当时的咱年轻，没有任何灾害预防经验，对大祸临头根本没有防范意识，唯一的行动就是，摸索着找一个离池子稍远的莲蓬头，重新打开水龙头继续洗。

全身刚打湿，来了一个工人，看到有熟门熟路的本车间工人来洗澡，咱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开始打肥皂继续洗澡。

突然，伴随着“砰”的一声，脚底下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那个堵开水池的木塞被冲了出来，满屋子的水汽，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双脚一下全泡在开水里了，抬起左脚，右脚痛，是开水；抬起右脚，左脚疼，还是开水，一下让咱想起了平时咱们烫猪脚去毛的情景。由于房间狭小，开水很快漫了上来，咱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个木塞被冲出来了，三人中，咱第一个窜出了里间，跑到了放衣服的外间，可里外间之间没有门，开水很快从里间冲出来，把外间淹没了，咱淌了开水爬上了长凳。

再看另两位，还在里间深一脚浅一脚跳脱衣舞呢，一边跳，一边伴着杀猪般的惨叫。没10秒钟，两位估计被烫得受不了了（关键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也淌了开水跑到了外间，见咱站在长凳上，也爬了上来，长凳太小，三个光身子的男人就这样挤在小凳上哎呦地呻吟着。见开水短期内没办法退下去，那个年轻的工人征求咱们的意见，希望把长凳推到门口，开门放水，同时他好跑出去喊人救命。无奈，又一次跳进了开水，把长凳往门口推，开了门，小伙子光屁股就跑出去了，咱也有了跑出去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地形不熟，光屁股跑出去了咱往哪里藏啊，等以后大家拿咱裸奔的事到处宣扬，咱的脸往哪搁啊？于是，只好瑟瑟发抖地站在长凳上，希望开水会退下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开水总算退去了，小伙子喊的救援队伍也来了，就听到外面男男女女的嘈杂声，咱赶紧下了长凳找衣服。地上也烫得要命，裸奔时候的拖鞋也不知道扔到了哪里，赤脚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跳舞，先把最重要的裤头穿了，然后穿背心棉毛裤，实在受不了那份火热的大地，咱找到了墙角的一个排水沟，只有那里是有一点污泥没有被开水温暖过，双脚往黑色的污泥里塞，双手还把污泥挖出来往脚上抹。

记得听过一堂烫伤课，授课老师说了一个典型的烫伤治疗急救知识，说是被烫伤了后怎么办，如果找不到冷水源，旁边是粪坑，也要往粪坑里跳，因为，烫伤最初的几分钟，用冷水治疗最为关键，可以大大降低烫伤的后遗症，可这里哪里有粪坑呢？

回头再看小胖，坐在长凳上，只找了一条裤头把自己关键部位遮住了，拎了衬衫不停地往自己腿上扇风，嘴里哎呦哎呦地惨叫着，声音比受了酷刑还难听。

门外救援队伍的声音走近了，一下冲进来一大批男男女女，这帮女人为什么进来呢，这明明是男浴室嘛。还有这么多女同事，等咱们回单位，以后怎么见人嘛？太庆幸了，咱有先见之明，咱把衣服都穿了，差点漏光，再看小胖，那个裤头根本遮不住啊，哈哈哈哈。

小胖那副惨象，烫伤的红色已经到了膝盖下5公分了，同事们七手八脚地把惨叫的小胖抬了起来，那情形，漏光是免不了啦，哈哈，哈哈。一个哥们临走前，还吩咐了咱一声：“别忘了拿小胖的衣服啊！”

“没问题，”咱双脚站在淤泥里，面露痛苦的表情回答着。

杀猪声逐渐远去，吵闹声也逐渐远去，没多久，就听到厂里的救护车一路鸣叫着远去了。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人救咱？

空空的澡堂显得如此寂静，脚底的疼痛感一下变得难以忍受，这帮人怎么把咱给忘了呢？原指望人手不够，抬了小胖后再来抬咱，敢情这帮人把咱给忘了啊。

双脚挪到门口，对了门外大声喊：“咱也被烫伤啦，有人吗？不要把咱忘记了啊！”

由于车间和办公区离得很远，没有人听到咱凄惨的呼救声，已经喊得声嘶力竭了，也没见救星出现，咱当时那个悔哦，怎么在救援队伍抵达的时候，咱没有大呼小叫呢？正是应验了：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啊！

只有自救了！

忍着疼痛，穿上所有的衣服，拿上毛巾肥皂，还把小胖的衣服裹了，找到了跑丢的拖鞋，咱迈出了自救的第一步。

从办公区来车间的时候，没觉得路程如此遥远，可在被烫伤的状况下，回到办公区着实是个永生难忘的痛苦的经历。脚上借的拖鞋竟然是那种硬质塑料的，还有点老化了（公用拖鞋，质量不可能好），一个个脚底按摩突出的凸点，此时失去了按摩的功能，完全象玻璃一样的扎人，走几步实在受不了，咱赤脚走在水泥地上，可地上的小石子更是扎得咱疼痛不已，一步一休息，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咱挪到了办公区，马上找到了一处水池，打开龙头，把双脚放在水池里冲洗着，冲了10多分钟，直到实在忍受不了冬天的冷为止。

进了办公室，一帮人还在牌桌上玩得正酣呢。看咱进了门，大家都很纳闷：你怎么才回来啊？

“什么才回来啊，咱也被烫伤啦，你们救了小胖，就不管咱啦！”咱恼火之极。

“什么，什么？你也被烫伤了？咱们刚才还议论呢，说就你跑得快，看小胖平时反应就慢，所以才被烫伤了，还有那个工人，都比不上你的腿快哦！”同事们还不忘记调侃咱，估计平时咱对他们就没有正经的时候，关键时候，都报复咱来了。

说归说，大家还是丢了牌局，围拢来了看咱受伤情况，正七嘴八舌中，救护车回来了，见咱也被烫伤，马上抬了上救护车，这个时候，咱一下感受到：我是病人，做个病人也挺好！

和小胖住在同一个病房，由于咱跑得快，加上自救及时，腿上没有留下任何创伤，只是脚底在那段自救的路程中磨出了泡，4天后出院。

小胖可惨了，满腿燎泡，全是深一度浅二度烫伤（医学上最痛的烫伤度），每次换药的时候，就听到整个病房杀猪般的嚎叫，弄得咱在旁边的床上都不忍，直到2个星期后，小胖才获准回家休养，从此，他白白的双腿，留下了褐色的烫伤印迹（好在那个时候的女朋友没有嫌弃）。

从那个厂医务室传来的消息，那个年轻的工人也大多是深一度浅二度烫伤，休息了一个月才上班。

每次咱把这个故事和女儿谈起，女儿都开心地对咱刨根问底：你如果光身子跑出去了，会发生什么？

这孩子，傻！那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裸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