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花如雪，落了下來

右邊灶鍋的熱霧騰騰

左邊鐵鍋的熱氣裊裊

灶堂里的松枝針葉

映紅了媽媽的臉龐

而我通紅的小臉

映紅了整座木房子

灶鍋里的豬潲熟了

鐵鍋里的干紅薯米摻飯熟了

我揭開鐵鍋蓋聞飯香

媽媽揭開灶鍋

用大瓢舀滿潲盆

豬欄里有一隻母豬

八隻豬仔

兩頭壯豬

隔壁的牛欄

關著一頭老黃牛

潲盆剛放下

兩隻壯豬跑過來

母豬擠過去

老黃牛隔著柵欄伸過頭來

耍點牛牌氣

豬仔們見特供餐沒上

鬧著小情緒

媽媽在豬擁擠的空隙處

放下潲盆

在低頭那一剎

媽媽頭頂落滿的

松技燃燒后的灰燼

塵花如雪

落了下來

後來

那些燒蜂窩煤的日子

那些不再養很多隻豬的日子

再後來

那頭老黃牛賣掉時

與買牛人僵持

繩子扯到牛鼻子出血

牛眼角有大顆淚滴連續滾下

走到屋前的小池塘

拚命掙脫牛繩

跑了回家的日子

媽媽轉過身

不想讓我們看見她

默默的掉淚

那滿頭頂的塵花

如白雪飄飄

全掉了下來

後來的後來

剛過上了燒液化氣的日子

剛過上了不再煮豬潲

不再吃紅薯米拌飯的日子

可母親卻永遠

永遠離開了一手建立的這個家

永遠離開了我們

每次想到這些

每次到清明時分

我就不由自主提筆

墨水隨筆尖涓涓流淌

而我的母親

頭頂塵花如雪

坐在我面前

看著我寫關於我和她的詩

叫一聲媽媽

媽媽不再應我

塵花如雪

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