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老兵回憶：美王牌飛行員馬胡林如何被活捉？

　　

　　李學實（左三）1953年在朝鮮前線

　　李學實/口述 李印文/整理

　　口述者李學實，1920年4月7日生於山東省夏津縣城東劉江庄村（今屬銀城街道）。1934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后與組織失去聯繫，1938年5月第二次入黨。1951年2月，入朝參加抗美援朝戰爭，先後任高炮611團政委、高炮64師政治部副主任、副參謀長等職。

　　入朝參戰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10月19日，中國人民志願軍入朝參戰。最初，由於朝鮮人民軍裝備的都是老式螺旋槳戰鬥機，數量少且性能差，很快就在空戰中損失殆盡，美國空軍獨霸了朝鮮天空。

　　1950年1月，我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高炮17團副政委，駐守上海，主要任務是防禦國民黨飛機轟炸，保衛上海發電廠。7月，高炮17團奉中央軍委命令，從上海奔赴遼寧省安東市（今丹東市）鴨綠江邊，擔負保衛安東市通向朝鮮新義州市鐵路橋和人行橋的防空作戰任務，確保支援抗美援朝的軍用物資源源不斷地通過這條大動脈送往前線。在我空軍和地面高射炮兵配合下，通向朝鮮的兩座橋樑始終沒有被敵機炸壞，保證了運輸暢通。

　　隨戰爭形勢的發展，1950年10月，我團改組為志願軍高炮64師611團，我升任政委。我們和63師都裝備了當時最先進的蘇制100毫米高炮。1951年2月8日，高炮64師師長吳昌熾率師部和611、612團及獨立高炮19營（撥歸空軍指揮所指揮）入朝參戰，擔負的主要是保護大寧江、清川江等地的橋樑和車站的任務。在一個月內，我團和612團共作戰27次，擊落敵機10架，擊傷敵機35架；獨立高炮19營在22天中，作戰19次，擊落敵機6架，擊傷敵機10架。

　　發現細菌彈

　　到1952年初，朝鮮戰場進入相持階段。美國空軍企圖依靠「絞殺戰」掐斷後勤補給困死志願軍的陰謀，在中國空軍和防空部隊的頑強抗擊下宣告失敗。之後，侵略者又抽出了更加見不得陽光的「殺手鐧」。

　　1月底，我團在布置假陣地清掃積雪時，發現了一些凍死的密度較大的蚊蠅屍體，團里把這一異常現象及時報告了上級。之後幾天，兄弟部隊也在鐵原西北的外遠地、龍沼洞、龍水洞地區，發現了這類帶菌昆蟲。接著在兩個月之內，又在70多個郡市發現了帶菌昆蟲及老鼠、雜物等達800多次。

　　經排查，2月底至3月初，在朝鮮北部的居民中，有13人被傳染了霍亂，其中9人死亡。朝鮮地區這個季節的氣溫為－5攝氏度至－22.5攝氏度，這些昆蟲完全不可能在這種氣溫下生存，除了人為布撒，不可能自然生長。3月間，志願軍中患鼠疫者16人，患腦炎與腦膜炎者44人，其中16人死亡。這些病症以往的流行期都是在7月至8月之間。

　　無疑，美軍投放了細菌彈！

　　1952年2月18日，聶榮臻代總參謀長向毛澤東和周恩來報告了美軍布撒昆蟲和志願軍有關部門培養化驗的情況。在志願軍進行堅守防禦作戰的同時，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志願軍從1952年2月下旬開始，在政治外交和戰場防疫兩個方面同時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反細菌戰鬥爭。美國政府對中朝政府所控訴的細菌戰事實則予以否認。

　　生擒「飛賊」

　　大約是1952年5月中旬前後的一個夜間，攤坐在椅子里剛做小憩的我，被師長吳昌熾的電話叫醒：高司命令我部派一高炮團速援軍隅里防空作戰！在簡單徵求意見后，當時已擔任64師副參謀長的我，帶隊我的老班底611團，稍做準備星夜向目的地急襲。

　　軍隅里屬朝鮮東南西北方向上的交通樞紐，是我北通鴨綠江的必經之地和向南對敵進攻的補給總站。軍隅里調車場，作為我部隊集結、車輛調配和物資調劑供應的中心，自然也成為我方防空保衛和敵機轟炸破壞的重點。

　　第二天清晨到達目的地，根據行前安排，團指揮所吸收駐守兄弟部隊的領導及部分參謀人員參加，召開了一次簡短的戰術討論會。大家一起分析了前幾次敵機的轟炸特點和攻守來往規律，並就當下的戰鬥迅速作了部署：派一個4人偵察組攜帶通訊器材佔領南距軍隅里50公里的一個山頭設哨，以偵報敵情；高炮主力就地布置陣地接戰迎敵；我和副團長則帶6門 37高炮和4挺高射機槍到主陣地南面的山頂設伏。

　　約摸是上午10點多鐘，耳機里傳來偵察組急切的呼叫：敵機出現，高度3000！好傢夥，轉眼就到了，6架敵機毫無顧忌地順山谷飛來，且已降低了高度，準備出山口襲我主陣地。那鋥亮的機翼似擦著我們的炮口飛行。我一聲令下，所有武器平射近距開火，敵人措手不及，一架敵機像喝多了酒的醉鬼一樣，搖搖擺擺地滑向地面。原來敵機的舵面被擊中，飛行員滑翔迫降成功。

　　我一邊帶領3名戰士向山下跑，同時通知山下主陣地的預備隊一個營迅速組織搜山。由於剛有3架飛機圍著受傷的敵機盤旋了幾圈，所以目標比較明確。但就在部隊和就近趕來的朝鮮老鄉剛剛上山時，敵機又來了兩架，對著爬上山頭的人群就是一陣掃射。過了一會兒，轟轟地又飛來了兩架直升機，慢慢地就往飛行員所在的山頭降落。這時我們就開火了，輕重武器直往上打，兩架直升機看火力太猛，又升上去。直升機一飛上去，那兩架敵機就又俯衝下來一陣掃射，我們只好找地方隱蔽 。直升機又開始往下降，我們又開火，直升機怕挨揍，又飛上去，敵機又俯衝下來掃射……如此反覆了好幾次。後來可能看山下趕來的人越來越多，直升機冒著我們的火力欲施強降，從登機口放下了白色的軟梯，這時草叢中美軍的飛行員鑽了出來，拚命跑著撲向軟梯。我命令大家朝飛行員開火，於是火力就朝飛行員壓過去。直升機一看無望，只好收手高飛了。經過這陣折騰，敵人的戰鬥機估計也已缺油少彈，不見了蹤影。最先衝上前把敵飛行員從樹叢中拉出的，是剛才隱蔽在大石頭後面的幾位原在山上修路的朝鮮老鄉。與敵人爭奪飛行員的戰鬥不僅這一次，大家都特別奇怪，這場爭奪戰，敵人咋這麼拚命？　

　　飛行員被我們捉住，這在朝鮮戰場上就像農民挖地刨出金娃娃，押到團部，團長很興奮，大喊做好吃的給俘虜，於是炊事班立馬包餃子開罐頭，就那幾頓飯的消耗已超過了團首長們的用餐標準。團部配有翻譯，等俘虜吃過飯後，就進行了審問。

　　俘虜的飛行員在審問中大體是這樣說的，他是美國人，上校軍銜，在二戰中幫助中國打擊過日本人，在中國有許多朋友，他很喜歡中國。剛從東京飛過來，第一次來前線，就被擊落了。還說自己是軍人，在依命令行事。再就不說啥了，只是要求我們把他儘快送給我們的上級。由於戰場隨時準備應對新的作戰任務，俘虜在團部住了一夜，第二天就用吉普車送到志司去了。記得審訊后副團長鄧軍給我通報了俘虜名字，後來就忘記了。印象深刻的是，那幾天，全團上下都在歡天喜地地議論抓了一隻「馬狐狸」。大家還相互鼓勵，要抓更多的狐狸呢。

　　記得是大約一周后，我到師指揮所領取新的作戰任務，師長吳昌熾見了我，把山東慰問團剛送來的即墨老酒開了壇：「老李啊，給你喝慶功酒啊。」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慶啥功？」「你們抓了個大傢伙，高司首長表揚你們了。」

　　1953年7月27日，板門店停戰協定簽訂。凱旋迴國后，我就把這事徹底拋到腦後了，但後來的事實證明，老首長並沒給我開玩笑。

　　事情過去了一年多，1953年11月13日，《人民日報》以近乎一個整版的篇幅，全文照登了美國空軍第4戰鬥截擊機聯隊第4戰鬥截擊機大隊大隊長上校瓦克·麥·馬胡林的供詞，供述了他本人參與接觸的從參謀長聯席會辦公室領受作戰任務，到東京策劃培訓以至朝鮮戰場實施具體播撒等細菌戰的詳盡內容和細節。供詞的結尾是「 1952年5月13日我被北朝鮮軍隅里的高射炮火所擊落，於是被朝鮮老百姓俘獲」。

　　哎喲，敢情我們抓住的那隻「馬狐狸」，就是這馬胡林啊！

　　被志願軍兄弟連隊俘虜的美國空軍第51戰鬥截擊機聯隊第51戰鬥截擊機大隊第16戰鬥截擊機中隊飛行員少尉卻利斯·尤金·史托，也在《人民日報》公開的供詞中，對馬胡林的身世進行了描述：

　　「1952年1月2日，那時在水原的第51戰鬥截擊機聯隊的聯隊長加布里斯基上校，向第51戰鬥截擊機聯隊全體人員上了一堂關於軍事紀律的課。目的是在制止關於在試驗油箱中攜帶細菌的談論。聯隊副官庫克上尉強調必須嚴格執行命令，即使你不明白這些命令甚或不同意這些命令，因為這些命令是由比你了解問題更深的人發布的。接著在1952年1月3日剛吃過午飯後，馬胡林上校在大隊簡令室，對第51戰鬥截擊機聯隊全部飛行員60至70人作了約有40分鐘到50分鐘的演講……馬胡林上校自我介紹說：『我是馬胡林上校，是在聖誕節前後來到的新人員之一，我將在這裡呆幾個月，取得一些戰鬥經驗帶回去。』」

　　「他的演講以用『劇烈措施』一語為特色。全篇講話都是為使用或採取這些『劇烈措施』作辯解。他說：『由於為實現停火而加緊努力的30天已經沒有結果地過去了，戰爭將無限期地繼續下去，除非我們採取某種劇烈措施來終止戰爭。』他說：劇烈措施，將制止中朝方面正在組織中的春季攻勢。然後他說：我所談到的劇烈措施就是進行細菌戰。這種性質的試驗已於1951年12月27日左右執行過了。」

　　紙是包不住火的。侵略者雖無恥地百般抵賴，最後還是用自己的口舌，自抽耳光揭露了在朝鮮發動細菌戰的醜惡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