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嫩老女人劉曉慶

       她是一個自發的女權主義者，她有一套屬於她的「劉曉慶主義」，這套主義的核心，就是不屈就，她既務實又忤逆、既津津樂道又不買賬，只要體內的電池還沒用完，就使勁折騰，她的扮嫩史，其實是一個女性的忤逆史。

　　剛剛過完六十歲生日的劉曉慶，推出她的第三本自傳《人生不怕從頭再來》，不論慶祝生日，還是發布新書，她照例貼上自己的最新照片，回復里也照例有人斥罵她「扮嫩」。但弔詭的是，她主演的電視劇《我有一個夢》剛剛播完，那部劇里，她還是扮演十八歲少女。顯然，對她的扮嫩，人們又愛又恨，又厭惡又需要。

　　劉曉慶的職業扮嫩生涯，是從1995年的電視劇《武則天》開始的，這部戲里，把武媚娘從15歲演到80歲，化妝和表演難度都很大，劇組於是在全國海選化妝師，在影視行業默默奮鬥了已經十年的毛戈平參選，憑藉不同凡響的化妝術被劉曉慶看中，她說，所有化妝師里，毛戈平對她的改變最大，還對毛戈平說：「將來你會功成名就，財源滾滾」。《武則天》播出，引起轟動，但與這部戲有關的話題都集中在劉曉慶的扮相上。我還記得辦公室的女同事們聚在一起，就在討論毛戈平化妝術的神奇之處，沒多久，毛戈平出了書和光碟，女同事們幾乎人手一冊。果然，毛戈平像劉曉慶說的那樣名利雙收。

　　毛戈平從此也成了她的御用化妝師，她後來所有的銀幕形象，都出自毛戈平手下，包括2011年的《武則天秘史》。毛戈平非常呵護她，在別人嘲笑她扮嫩的時候，多次出面解說，她的瓜子臉本就適合少女妝容。劉曉慶2013年和王曉玉結婚，還是他畫的新娘妝，次日，他在一個活動上說：「劉曉慶是特殊體質，化了這麼多女明星，只有她一個人一下就可以年輕幾十歲。」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屬於自己的獨門武器，每個人也都需要一個支點，用來撬起自己人生，對於劉曉慶來說，能夠扮嫩的「特殊體質」，成了她後來十年的武器和支點，製作方需要她扮嫩，因為有噱頭，觀眾也喜歡看她扮嫩，因為有好奇。《徐悲鴻》里，她扮演十九歲的蔣碧微，《隋唐英雄3》里，扮演十六歲的阿史那燕，還被小自己二十歲的鄭國霖喚作「丫頭」。她成了娛樂圈「丫頭幫」的代表人物。

　　有人拿她和林青霞等女明星做比較，批評她不肯像林青霞一樣「優雅地老去」，反而可著勁地折騰，不過，優雅老去的前提，其實是退出銀幕。稍微上點年紀的女性，如果還想在銀幕上有所作為，多半得扮演婆婆媽媽，劉曉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扮嫩，即便扮演中年女性，也多半是太后女皇，或者商場女強人。

　　這和她一貫的人生態度相吻合：不肯屈就。她是一個自發的女權主義者，她有一套屬於她的「劉曉慶主義」，這套主義的核心，就是不屈就，她既務實又忤逆、既津津樂道又不買賬，只要體內的電池還沒用完，就使勁折騰，她的扮嫩史，其實是一個女性的忤逆史：你讓我歲月靜好地退出，我偏不，你給我規定一套中老年婦女應有的樣子，我偏不。我之所以喜歡李宇春，也是因為這種不肯屈就：你規定我穿裙子，我偏不，你給我指出一條通往女性偶像的康庄大道，我偏不。

　　也是這種個性，讓人們對劉曉慶又愛又恨吧，讓她在六十歲的時候，還能矗立在人們面前，繞也繞不過去，所以，席慕蓉在詩里說：「我逐漸了解/生命里有個不悔的主題/彷彿是一種強烈的個性才能引人墮落或者超升」。挺住意味一切，個性意味一切，挺住個性意味一切的一切。韓松落